他吃完晚餐時,廚房里的水壺正好開始鳴叫。「啊,水燒好了。」他說,好像怕她听不到那刺耳的笛音。他走進廚房。莎蘭忙著收拾碗盤,拿進廚房沖洗,然後放進洗碗機里。
等她做完另外一些瑣事時,他正把泡好的茶倒進杯子里。「好了。」他滿意地說,把托盤端到餐廳。她不得不跟著進入餐廳,然後在他的堅持下在餐桌邊坐下。
他在她啜著熱茶時,開始問她各種與總管工作有關的問題。她感激地專心回答那些不需要動太多腦筋的問題。也許只是極度疲憊引起的頭暈,但她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于是急忙抓住桌緣。「哦,對不起,狄先生,我突然感到頭暈眼花。我今天沒有吃東西,我想我是體力透支了。」
他看來吃了一驚。「你沒有吃東西?天啊!你怎麼不早說?你剛才不該站在那里服侍我的。坐著別動,我去拿吃的給你。你想要吃什麼?」
她眨眨眼。她連這里有什麼吃的都不知道,叫她如何告訴他,她想要吃什麼?她需要吃東西,所以任何食物都行。但是她上次真正想要吃的是──
「冰淇淋。」她咕噥,吃驚地發現那三個字很難發音。
「冰淇淋?」他停頓一下,眨了眨眼。「我恐怕沒有冰淇淋。要不要吃點別的?」
「不是,」她努力想要解釋。「我不是想要吃那個。上次……」她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只能困惑地瞪著他。周遭的一切開始繞著她慢慢旋轉,她隱約又驚訝地想到她可能快要昏倒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昏倒過。
他開始離她越來越遠,或是看起來像是那樣。她無法確定,因為所有的東西都在旋轉。「慢著。」她說,試圖站起來,但突然兩腿一軟。
他沖上前去,在她倒地前抓住她。她感到他的抓握出奇有力。「別擔心,」她听到他說,發覺她的視力開始模糊,耳朵里像是塞滿了棉花。「我會照顧你。」
第十七章
莎蘭首先意識到的是頭痛,那種顱骨里的陣陣抽痛。她處在一個很不舒服的姿勢,但她不敢動,唯恐會使頭痛加劇。她還感到惡心,她想她可能會嘔吐。事情不大對勁,但腦海里一片混沌使她想不通是哪里不對勁。
她努力回想,隨便想起什麼都好。但她的腦海里一片空白,沒有時間感或地方感,只有恐怖的一無所知。接著她感覺到身體下的布料,因而推測出自己躺在床上。嗯,有道理。她頭痛,所以在床上。她記得自己上……她不記得自己上床。最後一項清楚的記憶是……天啊!她想不起來。她不再努力回想,再度墜入沒有知覺的黑暗深淵。
再度醒來時,她心想,自己一定是感冒了。不然這強烈的患病靶該怎麼解釋?她很少生病,連鼻塞都很少,但想必只有流感能令她感到如此不適。她生平第一次了解人們說病得無法去看醫生是什麼意思。她絕對無法去看醫生,得請醫生來看她才行。
有東西在拉她的頭皮。那種輕柔規律的拉扯沒有使她的頭痛加劇,反而讓它減輕了,好像拉扯感使她對抽痛的感覺變遲鈍了。
她的手臂酸痛。她想要移動它們,但發現自己做不到。
警覺進入她混沌的腦海。她再度嘗試移動手臂,手臂仍然動不了。「手臂。」她嗚咽,聲音沙啞到連她自己都認不出。
「小可憐,」一個溫和的聲音喃喃細語。「你會沒事的。感覺很舒服,對不對?」
辨律的拉扯繼續,緩慢而輕柔,片刻後,她恍然大悟是有人在梳她的頭發。
靶覺確實舒服,但她不想梳頭,她想移動手臂。不顧頭痛與惡心,她不安地在床上移動,結果發現她的腿也動不了。
驚慌使她猛地睜開眼楮,模糊的影像在她眼前打轉。有一個男人……不是寇子,但那是不可能的。怎麼會有一個不是寇子的男人在梳她的頭發?
「我倒些水給你喝。」那個溫和的聲音呢喃道。「你想喝水,對不對?甘甜的冷水會使你的喉嚨舒服些。你睡了好久,害我好擔心。」
一只涼涼的手伸到她頸後抬起她的頭,一個玻璃杯抵在她的唇邊。冷水灌進她的嘴里,浸入干透的組織,使她的舌頭不再黏著上頷。她的胃在她吞咽時翻攪,但謝天謝地,她沒有嘔吐。她繼續吞咽,直到玻璃杯被拿走。
「別喝太多,親愛的。你先前病得不輕。」
如果四肢麻痹,那麼她現在還是病得很重,但這個男人可能不知道她無法動彈。她閉上眼楮,企圖使力。但是天啊,她連一點力氣也沒有,她虛弱得像是沒有骨頭一樣。
「我待會兒拿湯來給你喝。你需要吃東西。我不知道你整天沒吃東西,我恐怕是不小心害你生病了。」
那個聲音中的溫和特質使她猛然醒悟,記憶開始慢慢恢復。「狄先生?」
「對,親愛的,我就在這兒。」
「我的身體很不舒服。」她細聲說,睜開眼楮眨了眨。這次發現她的視覺比較清楚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充滿關切的臉。
「我知道,我覺得很抱歉。」
「我動不了。」
「那當然。我不能讓你傷到自己,對不對?」
「傷到自己?」她逐漸戰勝腦海中的混沌;困惑隨著時間過去而遞減,她越來越清楚周遭的環境。她有種從麻醉中蘇醒的感覺。她很清楚那種感覺,因為她在六歲跌斷左手臂開刀治療時,就接受過全身麻醉。她比討厭石膏還要討厭麻醉。
「如果你試圖離開。」狄先生解釋,但那句話根本說不通。
「我不能。我沒有。」試圖離開?她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她試圖從桌邊站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別激動,保持平靜,一切都會沒事的。」梳子緩緩梳過她的頭發。「你的頭發好美,莎蘭。雖然你的優柔寡斷是令人不悅的意外,但總體上,我對你還是很滿意。我相信假以時日你就會安定下來。」
他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安定下來?她皺起眉頭,他用指尖撫平她眉心的皺紋。「別皺眉,你會弄皺你漂亮的皮膚。我的眼光果然正確,紅寶石和你白皙的肌膚再相配不過。但我翻遍了你的東西都找不到那條紅寶石項煉,你為什麼不戴它?」
紅寶石項煉?
一陣寒意竄下她的背脊,浮上心頭的可怕懷疑使她靜止不動。她的胃再度翻攪,但這次是因為恐懼。
「為什麼不戴我送你的紅寶石項煉?」他問,听來有點暴躁。
就是他。他就是那個暗中跟蹤她的怪胎。他偵察等候、伺機下手。她明白她根本不是生病;那個怪胎下藥迷昏她,由于她整天沒有進食,所以藥效更加顯著。
她必須回答他。不要激怒他、不要打草驚蛇,她心想。動腦筋。她需要一個錯不在她的借口。快動腦筋!「過敏。」她細聲說。
梳頭發的動作突然停止。「親愛的,真是抱歉。」他後悔地說。「我不知道你會過敏。你當然不該戴會使你長疹子的東西。但它在哪里?也許你可以戴一下下讓我看看就好。」
「首飾盒。」她細聲說。「我可不可以再喝點水?」
「當然可以,親愛的,因為你沒有把剛才喝的吐出來。」他抬起她的頭,把玻璃杯再度抵在她的唇邊,她大口、大口地吞。「好了。」他把她的頭放回枕頭上。
「你的首飾盒在哪里?」
「小屋。藍家。犯罪現場……警方封鎖。進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