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噘起嘴。「是我先動手的。」
她覺得他在努力壓下另一個笑容。天啊!她希望他壓得下;她不想這麼快就看到另一個笑容,她很可能會開始把他當人看。
「這倒也是。」他說,站起身來。「按摩可以減輕酸痛,泡個熱水澡也可以。」
她氣憤地瞪他一眼。「熱水?你是說我今天早晨的冷水澡是白洗了?」
他放聲而笑,她真的、真的很希望他沒有那樣做。他的笑聲渾厚,牙齒雪白。
「冷水也不錯。試著冷熱交替來放松肌肉。如果能夠,找人按摩一下。」
她不認為漢默科技大樓里有鮮為人知的水療室,但她可以四下打听,預訂個下班後的時間。她點點頭。「好主意。謝謝。」
他點點頭,替她關上車門,舉起一只手揮了揮,然後走向他的車子。他還沒打開車門,曉薔就把車駛上馬路了。
也許她真的可以與他和睦相處,她暗自微笑地心想。他和他的手銬昨晚確實很管用。
她到達公司時離上班還有段時間,電梯按鈕上的告示牌今天寫著︰故障不是選焙的,而是隨軟件附送的。她覺得今天的告示牌會比昨天的更令管理階層不悅,但一、二樓的怪胎們可能覺得它很好笑。
辦公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今天早上的話題全部圍繞在昨天的「時事通訊」打轉,一半是關于它的內容,另一半是在猜測那四個女人的身分。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整篇文章都是作者的腦力結晶,那四個女人根本是虛構的人物。這樣的結論再適合曉薔不過。她閉緊嘴巴,祈求走運。
「我把那篇文章掃描下來傳送給我在芝加哥的表哥。」她在走廊上听到一個男生說。她相當肯定他說的不是底特律時報上的文章。
好極了!它正在流傳開來。
想到出去吃午餐必須上下好幾次車就令她皺眉,所以她在員工休息室買了一包餅干和一罐飲料當午餐。她原本可以叫蒂潔或其它人帶些吃的給她,但又懶得解釋她為什麼不願上下車。說她擒抱並摔倒一個醉漢听起來會像在自吹自擂,因為事實上她是氣昏了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施苓雅進來,從冰箱里拿出她包裝整齊的午餐。她的午餐包括一份三明治(全麥面包夾生菜和燻雞肉)、一杯蔬菜濃湯(她把它放進微波爐里加熱),和一個柳橙。曉薔既羨慕又厭惡地嘆口氣。如此有條不紊的人令人如何喜歡起?苓雅這種人活在世上會讓其它人看起來毫無效率。如果她考慮周到,她就會自己帶個三明治來,而不必將就餅干和汽水。
「我可以跟妳一起坐嗎?」苓雅問。
曉薔感到一絲內疚。休息室里只有她們兩個人,她應該主動請她坐下的。漢默科技的人大部分都會直接坐下,也許苓雅經常感到不受歡迎,所以覺得必須先問一聲。
「當然。」曉薔努力以熱情的語氣說。「我會喜歡有妳作伴。」如果她是天主教徒,她一定得在告解時認這個罪,因為這是比說她爸爸對汽車一竅不通還要大的彌天大謊。
苓雅在桌邊坐下,咬了一小口三明治,細嚼慢咽著,用紙巾擦擦嘴巴,喝一小口湯,再用紙巾擦擦嘴巴。曉薔被催眠似地觀看著那有如維多利亞時代淑女的用餐禮儀。她的餐桌禮儀不錯,但苓雅使她覺得自己像野蠻人。
苓雅在片刻後說︰「妳大概看過昨天那份惡心的『時事通訊』。」
曉薔發現「惡心」似乎是苓雅的口頭禪。
「我猜妳指的是那篇文章。」她覺得沒有必要拐彎抹角。「我瞄了幾眼,但沒有全部看完。」
「那樣的人使我恥為女人。」
曉薔知道她應該三緘其口,因為苓雅就是苓雅,任何力量也改變不了她。但心里那個使她在應該閉嘴時開口的小魔鬼逼她說︰「為什麼?我覺得她們很誠實。」
苓雅放下三明治,憤慨地看曉薔一眼。「誠實?她們听起來像妓女。她們只想從男人身上得到金錢和大……大……」
「。」曉薔說,因為苓雅好象不知道那個字眼。「我不認為她們只想要那些。我好象記得里面提到忠實、可靠、幽默感——」
苓雅不屑地擺擺手。「妳要信就去信吧,但整篇文章的重點顯而易見地就是性和金錢。它的內容既惡毒又殘酷。想想看,那些沒有很多金錢,又沒有很大的……那個……的男人——」
「。」曉薔插嘴。「那個東西叫。」
苓雅緊氓著嘴唇。「有些事物不適合公開談論,但我以前就注意到妳滿口髒話。」
「我才沒有!」曉薔激動地說。「我承認我有時會說粗話,但我正在努力改過。何況,不是髒話,它是身體某個部分的正確名稱,就像腿叫腿一樣。還是妳對腿也有意見?」
苓雅的雙手緊抓桌緣,用力到指節都泛白了。她深吸口氣。「就像我剛才說的,那些男人看到那篇文章時會作何感想。他們一定會覺得自己不夠好,甚或低人一等。」
「他們有些人確實是如此。」曉薔嘀咕。這個問她最清楚,因為她就和三個差勁低劣的男人訂過婚,而且她指的也不是生殖器官。
「沒有人應該受到那種待遇。」苓雅提高嗓門說,又咬了一口三明治。令曉薔驚訝的是,苓雅的手在顫抖。看來她是真的很激動。
「我認為看過那篇文章的人,大部分都覺得它很滑稽好笑。」她以安撫的語氣說。
「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只覺得骯髒、下流、卑鄙。」
「我不同意。」曉薔直率地說,把包裝袋和空罐子扔進垃圾桶。「我認為人們看到他們想要看到的。卑鄙的人認為別人跟他們一樣卑鄙,滿腦子婬穢念頭的人看到任何東西都覺得婬穢。」
苓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妳在說我滿腦子婬穢念頭嗎?」
「隨便妳怎麼想。」曉薔走出休息室,以免她們小小的意見不合升高成公開的戰事。她最近是怎麼了?首先是她的鄰居,現在是苓雅。她好象跟任何人都處不來,甚至是貓。當然啦,沒有人跟苓雅處得來,所以她不知道那該不該算數。但她一定會更努力地跟山姆好好相處。他老是激怒她,但她也時常激怒他。問題是,她已經忘了該如何與男人相處。自從第三次婚約破裂後,她就徹底地戒除男色了。
哪個女人有她這樣的遭遇時,還會想跟男人有所瓜葛呢?才二十三歲就訂過三次婚和解除過三次婚約,這樣的記錄並不值得炫耀。並不是她長得丑;她有鏡子,鏡子里的女人標致苗條,兩頰有淺淺的酒窩,下巴有一道淺溝。她在高中時代深受校內男生的喜愛,因此高三時就和棒球校隊的明星投手貝瑞訂了婚。但她想要升大學,貝瑞想要往棒球界發展,于是他們漸行漸遠,婚約也不了了之。貝瑞的棒球生涯同樣是不了了之。
接下來是亞麟。那時她二十一歲,剛剛大學畢業。亞麟等到婚禮前夕才讓她知道他仍然愛著前任女友,跟曉薔交往只是為了證明他已經忘了舊戀情。但忘不了就是忘不了,抱歉,別記仇。
別記仇?作你的春秋大夢,狗雜種!
亞麟之後,她終于跟華良訂了婚,但也許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她那時並不是真心許下承諾。不知何故,在他開口求婚和她說願意之後,兩人反而疏遠起來,他們的關系就像慢慢地凌遲至死。當他們的婚約終于入土為安時,兩人都很有種解月兌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