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瑞斯像頭不安的花豹在屋中來回踱步,不時探向窗外注意氣候的變化。薄暮時分電力中斷,他在壁爐中燃起熊熊爐火,又在廚房中放置了一具煤油暖爐。黛琳點燃蠟燭及油燈,暗自感謝上蒼自來水解凍器是用瓦斯操作的。
他們在燭光下吃了三明治及湯,繼而將毛毯棉被拿到樓下鋪在火爐前。他們拿出撲克牌玩月兌衣牌戲。過程不是很剌激,因為她只穿著他的襯衫和一雙襪子,而他只有一條牛仔褲。一旦她讓他輸月兌了底,她自己也喪失了對牌戲的興趣,轉而進入更具報償的活動。在熊熊爐火下,他們一同律動,暫時忘卻了室外呼嘯的暴風雪。
第二天早上暴風雪停了,電力恢復,氣象報告預測天氣會逐漸轉晴。瑞斯查看了牛群,發現它們的狀況良好,他只損失了一頭小牛,它和母牛走失了,結果凍死在河岸。
這一次他們很幸運。他抬頭望向鉛灰的天空,一塊塊藍天開始展露。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溫和的冬季,至少一個寒流不會長到會傷害牲口的冬季。
「我會做到的。」他向白雪覆蓋的大地大聲說。他是永不服輸的人,話又說回來,這塊大地也需要像他這樣的男人。軟弱的人將會被它踢除,只有最強悍的人才能存活。這塊地也需要強健的女人,如果黛琳不完全如他所計劃的樣子,他也滿意得不在乎了。
第九章
到了一月底又一道冷鋒從北極掃了過來,這一次情況嚴重。他們有兩天的預警,兩人並肩合力保護牛群。冷鋒在那天晚上到達,第二天他們醒來時已是漫天大雪,氣溫降至零下十度。但是至少風勢不像上次那麼大。
瑞斯出去巡邏兩次,敲破池塘上的冰封讓牛只喝水,而每次他出去黛琳均嚇個半死。天氣冷得可以凍死人,而氣象報告說情況可能更糟。
接下來的早晨氣溫降至零下四十一度,風也刮了起來。如果說瑞斯曾經坐立不安,現在的他就像是關在籠中的動物。甚至在屋內他們都穿了好幾層衣服,雖然電力猶在,壁爐中已經生起了火。他們不斷喝熱咖啡及巧克力保持體溫,並且搬到起居室在爐火前睡覺。
第三天他只是坐在那里,幽暗的眼眸燃燒著憤怒。他的牛快要凍死了,而他卻一籌莫展;呼嘯的大雪使他沒辦法接近它們。氣溫已降至零下七十度。
那天晚上躺在爐火前,黛琳的手擱在他胸膛上,感覺到他的身體緊繃。他的眼楮睜著,直愣愣地瞪著天花板。她撐起手肘。「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靜靜地說。「我們都能克服。」
他的聲音粗嗄。「沒有牛我們就不能。」
「那麼你就這樣放棄?」
他的眼光粗暴。他不知道如何放棄,那兩個字對他來說非常不中听。
「我們更認真地做,」她說。「去年春天你沒有我的協助。現在我們能多做一點。」
他的面容舒緩了些,他握起她的手在火光下細細打量。她願意用那雙細致優雅的手做任何事,不論它有多粗重多骯髒,因此他不忍心告訴她,只要她和他在一起他就無心工作,只關心她的安危。他們結婚七個月了,她沒有推卸任何交付給她的工作,更沒有推卸他。想到他們有過的爭執令他微微一笑,再想到其它則令他硬挺起來。這七個月一點也不無聊。
「你說得對,」他捧著她的手說。「我們只要更認真地做。」
到了第四天他們才能出門。風停了,天空清澈得像一只藍碗,和刺骨的寒風形成諷刺的對此。他們必須包上臉才能到谷倉中照顧牲口。母牛已因乳脹而痛苦難當。每次瑞斯想給它擠女乃它就踢他。斷斷續續弄了一小時後它才肯乖乖站著讓瑞斯擠女乃。他擠牛女乃時黛琳則照顧馬匹。
動物們似乎很緊張,也很高興看到他們。她一面替瑞斯最心愛的坐騎抹身,眼淚已冒了上來。這些動物有谷倉的保護;她甚至不敢想那些牛的情況。
瑞斯發動卡車並且掛上一小拖車的干草。黛琳爬進駕駛艙,穩穩地迎視他的皺眉。她絕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在如此嚴寒的天氣中去野地;萬一發生什麼事,如果他不能回到卡車或失去知覺,他會在短時間內死亡。
他小心翼翼將車開到他將牛移住的地區,接著停車,臉色一片空白。那里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陽光在雪上閃礫。
他再次開動卡車,尋找牛群的痕跡,看看是否有任何牛只熬過了這場大風雪。
終于一聲痛苦的哀鳴引導他們找到了部分的牛。它們出去搜尋食物,或是更有遮蔽的地方,結果走進一排樹後,大雪在樹干間堆出一道雪牆,阻擋了部分的風,或許因而救了它們一命。
瑞斯拿出鐵鏟,從拖車上扔下幾捆干草,臉上仍是一無表情。他害怕希望,害怕只有幾頭牛存活。他用鏟子在雪牆間挖出一道缺口,急切的牛只爬出洞穴走向干草。瑞斯計算它們的數目,面孔繃得死緊。黛琳看得出這只是他原有牛只的一小部分。
他回到車上,雙手捏緊駕駛盤。
「如果這些活了下來,就可能還有其它的。」黛琳說。「我們繼續找。」
在一座冰凍的小塘邊他們又找到了一些,但是這些牛是躺在雪積成丘的山岡。瑞斯再數。死了三十六頭,可能還有一些小牛被完全埋在雪中一時看不到。
一頭母牛被樹叢及鐵絲纏住,它的小牛則躺在它身邊的雪地,用無辜的棕眼注視它母親微弱的掙扎。瑞斯替它割斷糾纏,它掙扎著站起來,但虛弱得不能舉步。瑞斯拉出干草給它吃,繼續搜尋其它的牛。
他們在小峽谷找到七頭生還者,五百呎外則是十頭牛尸。這就是那天的情形︰無論他們找到多少,死亡的數字一樣多。他拉出干草,用斧頭在冰封的水塘敲洞,計算幸存及死亡的數目。半數的牛死了,還有的可能會死。悲慘的情況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眼看著他就要月兌困了,現在竟發生這種事?
第二天他們將走散的牛趕在一起。瑞斯騎馬,黛琳駕車,又拖了一車干草。氣溫尚可,如果零下十度算得上尚可,但是為時已晚。
一頭公牛拒絕加入牛群地向左沖,瑞斯的馬立刻趕在它前頭逼它退回原處。年輕的公牛止步,頭來回搖擺,像世上所有的狂狷少年。接著它再次試圖逃月兌,猝然奔過冰封的水塘。但是瑞斯才在那座水塘靠近岸邊的地方敲破一個洞,而它的冰凍尚不夠結實到能支撐公牛的體重。公牛的後腳破冰而入,它向後倒,大眼楮懼怕地圓睜。
瑞斯一邊詛咒,一邊拿出繩索向池塘岸走。黛琳停下卡車出來。「別到冰上去。」她警告。
「別擔心,我不像它那麼笨。」他咕噥,將繩圈揮了幾下。第一次投擲沒中,因為那頭公牛慌亂地掙扎,扯掉了更多的冰塊;就在瑞斯擲出繩圈時它向後滑,完全陷進冰水。瑞斯迅速收回繩索。
第二擲繩圈漂亮地套住鮑牛的頭。瑞斯迅速將繩索繞住鞍角。在他的指揮下馬開始後退,將公牛拖離水面。
一等公牛出了水塘,馬停止後退,瑞斯立刻解開套在牛頸上的繩索。一旦自由後,公牛慌張地大叫,一低頭將瑞斯撞倒跌進了水塘。
黛琳壓下驚呼向前奔,等他浮出水面。他確實浮出來了,就在十呎外,但那十呎他就是應付不來。刺骨的冰水幾乎立刻使他麻痹,他只能抓住破冰邊緣吊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