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阻止這門親事的不是你,而是別人呢?」華特狡猾地問。
約翰放聲大笑,引來王後從房間彼端投來好奇的一瞥。「我一點也不會感到遺憾。」
華特暗自微笑,這正是他想要的反應。「陛下,如果雪佛必須另覓媳婦,而你建議的人選在海峽彼端有陪嫁土地,那對你會更加有利。大家都知道他派騎士援助你在英格蘭和韋爾斯的戰爭,但對你在法國的戰爭都是繳交佣兵代金,因為那里跟他沒有個人利害關系。如杲他的兒媳婦在比方說拉芒什省有陪嫁土地,那麼他就會基于個人利害關系而負責使拉芒什省不再給你帶來麻煩。你一定會同意三百個騎士比一千個佣兵的代金對你更有幫助。」
約翰露出笑容,因為事實的確是如此。一個訓練精良、忠心耿耿的騎士比六個佣兵更有價值。雪佛所能提供的三百個訓練精良的騎士可以幫助他贏得重要的戰役。
「我猜你正好有個女兒的陪嫁土地在拉芒什省?」約翰問,但那只是形式,因為他已經猜到答案了。
「是的,陛下。」
「那麼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不推薦她──如果雪佛當真要另覓媳婦。」
那並不算是承諾,但話說回來,約翰原本就不是一個以信守承諾出名的國王。但華特已經很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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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對這件事的感覺,父親。我可以輕易說出許多更適合當我妻子的女繼承人,其中有一、兩個甚至是我會喜歡的,但你偏偏要我娶你朋友的女兒,她只能帶來更多我們並不需要的金錢。」
宋蓋義望著兒子長嘆一聲。沃夫是他在已經絕望的婚後多年得到的兒子。他的長女和次女在沃夫出生前就出嫁了,他甚至有年紀比兒子還要大的外孫。但就唯一的婚生子而言,沃夫有太多令他驕傲的地方,他實在無法挑剔他,除了個性倔強和喜歡跟父親頂嘴以外。
像蓋義一樣,沃夫有著肌肉結實的高大身材。他們兩個都有蓋義父親的濃密黑發和藍色眼珠,只不過蓋義的藍色比較淺,黑發現在也花白了。沃夫的方正下顎和挺直鼻梁則是來自母親安妮的遺傳。但沃夫還是酷似父親,事實上還要英俊些,至少女士們認為他很好看。
「沃夫,這就是你從她成年後四處征戰的原因嗎?為了逃避跟她結婚?」
被父親說穿了心事使沃夫臉紅,但他還是為自己辯解道︰「我們初次見面,她就放鷹攻擊我。傷疤至今還在。」
扒義感到匪夷所思。「這就是你後來一直不肯再跟我去登博堡的原因嗎?天啊,沃夫,她只是個小孩子。你對一個小孩子記恨?」
沃夫這會兒的臉紅是出于回憶往事的憤怒,而不是難為情。「她是名副其實的潑婦,父親。她的言行舉止簡直和男孩子一樣,挑釁咒罵,攻擊任何敢反駁她的人,不管對方的體型和年紀。但那不是我不願娶她的原因。我想娶約克郡的珂妮。」
「為什麼?」
沃夫沒料到父親會問得如此直接而愣了一下。「為什麼?」
「對,為什麼?你愛她嗎?」
「我知道我會很樂意跟她上床,但愛?不,我懷疑我愛她。」
扒義如釋重負地輕聲低笑。「肉欲並沒有什麼不對,只要你別去理會虔誠教士的說法。男人能在婚姻中找到肉欲算是幸運,如果能找到愛情就更幸運了。但你跟我一樣清楚,那兩樣都不是婚姻的必備條件。」
「那就算我怪異好了,寧願在妻子身上追求肉欲。」沃夫倔強地說。
這會兒輪到蓋義臉紅了。他不愛妻子安妮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但他喜歡她,而且非常尊重她,那包括不讓他的情婦闖入她的世界。蓋義和他的朋友奈杰不同的是,奈杰深愛妻子,至今仍為她的死而悲傷,而蓋義從來沒有愛過任何女人,也不覺得沒有體驗過愛情的滋味是什麼損失。肉欲則另當別論,這些年來他養過數不清的情婦;安妮或許不曾听說過她們,但沃夫一定听說過。
但沃夫的表情里並沒有譴責。他自己從很年輕時就開始嫖妓,所以沒有資格指責父親的不是。因此蓋義覺得沒有必要解釋肉欲有多麼容易滿足,無論對方是不是自己的妻子。很少人能夠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但話說回來,人生原本就是如此。
于是他說︰「我不會取消婚約來使家族難堪。你知道柯奈杰不但是我的至交,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想當年在戰場上,我的馬跌倒壓住我時,要不是他及時出手,我的頭就會被敵人的彎刀砍下。我永遠也報答不了他的恩情。當他終于有了女兒時,我會獻出最珍愛的你大部分是出于感激,兩家的聯姻則是其次,因為他所能帶給我們的好處可說是一點也不重要,至少當時是如此。」
「當時?你的意思是現在很重要嗎?」沃夫嘲笑道。
扒義再度嘆息。「如果國王要的和你給的都是應服的四十天兵役,那就不會重要,但他要的和你給的都超過四十天。好比現在,你剛從戰場上回來就已經提到要隨國王渡過海峽進行他的下一場戰爭。夠了就是夠了。沃夫,我們無法繼續供養我們的兵馬和國王的軍隊。」
「你從來沒說過我們有困難。」沃夫以近乎指責的語氣說。
「我不想讓你在打仗時擔心。情況並不危急,只是很麻煩,因為這十年來發生太多事耗盡了我們的資源。去年國王及其朝臣的造訪使我們元氣大傷,但那是意料中事,他所到之處皆是如此,這就是為什麼他不能在一個地方久留。韋爾斯的那些戰爭對我們的耗損更大,那里沒有農場可以提供食物給士兵,再加上韋爾斯人躲進山里──」
扒義沒有再說下去。沃夫的表情陰郁起來。韋爾斯人不肯正面作戰,而是以埋伏偷襲來削弱敵人的軍力。沃夫在韋爾斯失去了許多部下。
「沃夫,我要說的只不過是你的妻子將帶給我們──」
倔強使沃夫再度插嘴︰「她還不是我的妻子。」
扒義听若未聞地繼續說︰「你的妻子將帶給我們此時迫切需要的金錢。有力的盟友我們有很多。你的五個姊姊都嫁得非常好。土地我們也有很多,但一等你成了婚,必要時我們就會有能力購買更多的土地,興建更多的城堡,進行必須的修繕。天啊,沃夫,她將帶來一大筆錢財,無論我們需不需要,你都不該嗤之以鼻。」
扒義喝下一大口酒,然後提到最糟的部分。「何況你的拖延害她早已過了適婚年齡,現在才請求解除婚約會是嚴重的侮辱。這件婚事不能再拖。該是你去迎娶她的時候了。務必在這個星期內啟程前往登博堡。」
「那是命令嗎?」沃夫僵硬地問。
「不得已時就是。我絕不會解除婚約的,沃夫。她都十八歲了,解除婚約已經太遲了。你要那樣做來使我丟臉嗎?」
沃夫只能氣呼呼地回答︰「不,我會去接她,甚至會娶她,但未必會跟她一起生活。」
他撂下那句話就大步走出大廳。蓋義望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外,然後轉身凝視壁爐里的火焰。也許他不該等安妮和她的侍女離開大廳後才叫沃夫進來。也許他應該要安妮留下來幫忙才對。
沃夫絕不會像對他這樣跟母親頂嘴。事實上,他似乎很樂于順從她的意願,因為他非常孝順她。而安妮比蓋義更急于完成兒子的婚事。就是她嘮叨不休地要他在沃夫再度出征前跟他談迎娶的事。她無疑是在期待她的金庫再度被裝滿。但至少她可以無視于兒子的怨恨而逼他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