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親愛的!我介紹他給你認識時,就是希望會有這樣的好事。威克漢不贊成這樁婚事,為什麼?」莎寶姑媽顯得氣憤不已。
「他覺得詹先生配我太老了,但我打算接受。」
莎寶姑媽綻開個大大的笑容,鼓勵地握住嘉蓓的手。「你是個聰明的好女孩。威克漢對這種事一無所知,而我打算好好地說他一頓。明顯地,他對英國的方式還有許多要學習的。你們的婚事尚未正式宣布,因此我就不再多說了。但你算是找到了好對象,我衷心為你感到高興。」
嘉蓓知道姑媽說得對︰她能夠嫁給詹先生已經是高攀了,然而這份光明的遠景反而使得她益發不快樂,而且她不快樂的原因和他乏善可陳的外表、已屆耳順之齡,或七個孩子都無關。
她會不安於自己選擇的命運,全是為了那個六尺高、抽著雪茄、有著迷人藍眸的男子。他的踫觸令她著火,他的親吻令她意亂情迷,當他帶著她翩翩起舞時,她明白到,他的懷抱就是全世界她唯一想待的地方。
月光與海市蜃樓。
但事實是冰冷嚴苛的,事實也是她必須面對的。詹先生是她的未來,不像威克?漢只是個虛幻的憧憬和美夢——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那適足以證明她的迷戀有多麼愚蠢。
而且她的白日夢已威脅到她努力經營的遠景,她嚴厲地提醒自己。她絕不能再冒險接近他,或是親吻他。今晚社交界已對他們暖昧的「兄妹情誼」側目以視。她很清楚謠言的殺傷力有多麼強,絕不能讓它進一步擴大,讓它危及到她和可蕾、伊莎的未來。
明天。她將會接受詹先生的求婚,盡快嫁給他。
然後她會斬斷和威克漢的關系。
當他的身分最終被拆穿時,她和可蕾、伊莎將會安全無虞。
威克漢一定也風聞到傳言了,一整晚他都不曾再接近她。和衛爾子爵夫人跳完舞後,他改邀詩詩跳舞——狡猾的惡棍!其後是嘉蓓不認識的一名女性。之後無論她怎樣竭盡目力在舞池里搜尋他,卻再也看不到他了。她的心里百味雜陳,明白到他一定是離開了。
詹先生再度回到她身邊,邀她跳舞。她婉拒了,他似乎反倒松了口氣。他坐在她身邊,和她聊了許久,直至曲終人散,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詹先生先走了。她和可蕾、伊莎待在前廳,等待莎寶姑媽的馬車駛過來。嘉蓓累得直打呵欠,想到明天的訂婚就心情沈悶。她站在一盆棕櫚拭瘁面,距離其他等馬車的人稍有一段距離。
突然,她的肩上被人輕踫了一下。嘉蓓轉過頭,隨即凍住在原地,迎上特維恩不懷好意的黑眸。他穿著黑色大禮服,手握著銀柄拐杖,明顯地也在等馬車。他一整晚都在亞爾曼克?為什麼她沒有看到他?或許他是待在牌室里,或偏僻的角落看著其他人跳舞。想到他一直近在咫尺,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就令她毛骨悚然。
「不高興看到我嗎,嘉蓓?」他低聲道,對她露出個笑容。「我倒是高興得很。」
嘉蓓望向周遭。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可蕾背對著她,和一名朋友談得正愉快,莎寶姑媽也在和狄夫人談話。
「找不到伴護?」他順著她慌亂的眼神瞧過去,臉上的笑容漾得更開。「你該知道,她們幫不了你的——即使是你那位親愛的哥哥。我要取回原屬於我的東西。」
「我和你無話可說。」嘉蓓用最冰冷的語氣道,很驕傲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發出聲音。直覺告訴她應該轉身走開,但令她驚恐的是,她的雙腿似乎被不理性的恐懼凍結在原地。
「你沒有忘了那份借據吧,嘉蓓?噢,當然沒有。我仍然保有它,而你可以確定我會索回應屬於我的權利——就在最近。」
「你沒有任何的權利。」她幾乎無法克制聲音的顫抖,脈搏狂跳。她甚至感到呼吸困難……
他逼近一步……
正好莎寶姑媽的馬車也轆轤駛到。
「就快了,嘉蓓。」
冰冷沁骨的低語回響在空氣里。莎寶姑媽轉頭喊叫嘉蓓,特維恩越過嘉蓓身邊,走下台階,黑色外套在身後飄揚,恍若吸血鬼般消失在深夜里。
嘉蓓沒有告訴可蕾遇到特維恩的事。盡避她極力要將特維恩的威脅驅出腦海,她發現自己真的是嚇壞了。舊日的回憶太過痛苦了,她不希望可蕾為她難過。
回家的車程似乎漫長得永無止盡,可蕾一路上興奮得說個不停,掩蓋了嘉蓓異常的沈默。她回答莎寶姑媽的詢問,強調黎岱爾子爵確實人很好,而且他明天會再來拜訪。是的,他們今晚跳了兩支舞……
終於回到了宅邸,嘉蓓讓瑪莉服侍就寢。女僕離開後,她獨自躺在漆黑的房間里。隔壁威克漢的房間一如以往地寂靜空蕩,而那意味著她是整個西翼里唯一的生物。最終,一整個晚上的情緒壓力——對即將來臨的婚約的沮喪,對威克漢不可告人的渴望,以及多年前的痛苦回憶——一下子全爆發了開來。她伏在枕上,痛哭失聲,直至累極才沈沈睡去。
或許他的日子是過得太舒適了,威克漢嘲澀地想著,將燭台放在床邊,月兌下外套,過多廉價的酒液令他的步伐不穩。盡避他確實有必要出入倫敦的賭場、妓院、酒吧等地,引誘凶手出面。但截至現在,他唯一的收獲是滿肚子的劣酒及頭痛。此外,這個偽裝游戲已變得愈來愈危險。他假裝邁克愈久,就愈有可能被揭穿身分。
他很確定他追尋的目標就在倫敦,但敵人該死地太過小心謹慎,至今依舊按兵不動。
奈特被他派去碼頭打探消息,尚未回來,而現在已經凌晨四點了。過去數天,奈特頻頻出人倫敦的暗巷,和一些最低下的地痞惡棍打交道,打听消息。但他的運氣就和威克漢一樣好︰一無所獲。
他們無法一直偽裝下去,威克漢疲憊地想著,坐在床邊,月兌下靴子。他們的處境打一開始就很艱困,現在更是岌岌可危。情況遠比他預料的復雜,嘉蓓和她的妹妹更是始料未及的突發因素。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想要她們受到傷害——不管是或心靈上。在無意間,他已經變得太過關心她們,自覺得對她們有責任。
他僅著長襪,走到壁爐前,抓了瓶白蘭地,點燃雪茄。既然他已有七分醉意,乾脆喝個爛醉,讓自己今晚睡個好覺!
他啜著香醇的酒液,欣賞白蘭地映著火光的琥珀色光澤。這酒真是該死地好極了!他必須承認假扮威克漢伯爵還是有其好處的。
上他已疲憊不堪,心緒卻紛紛擾擾,不斷想著他已經想了數天,仍無法解決的困境。他不能永無止盡地扮演伯爵下去,終有一天,他會遇到個認識他——或是邁克的人,拆穿整樁騙局。不然他的獵物遲早也會采取行動。
但情況正在快速失控當中。
他必須面對,並且盡快處理的情況有三——意即,他的三個「妹妹」。
伊莎天真活潑,熱情可愛。打一開始,她就接受他是她的大哥,在不知不覺間,他也發現自己對她生起了兄妹之情。他絕不會讓伊莎遭到任何傷害。
至於美麗的可蕾——第一眼他就驚艷於她的美麗。她就像是美神的化身,每個看到她的男人都會拜伏在她的裙腳下,聯想到燭光浪漫的臥室和絲緞被單。然而她也個性甜美,聰慧狡黠,對姊妹極為忠誠,而且像其他十八歲的女孩一樣天真無邪。出乎自己意料外的,他發現他的口味並非偏向於純潔美麗的年輕花蕾。當然,他會贊賞她的美貌——哪個男人不會?——但那只是純粹的欣賞。事實上,當他威脅嘉蓓主動親吻他,交換他和可蕾保持距離時,他根本無意對可蕾逾矩。他已經喜歡上可蕾,希望她能夠得到最好的,也只想像個哥哥一樣地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