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也是,」威克漢含笑望著嘉蓓,甚至故意揉了揉肩上的咬痕。「而且是極為潑辣、嗜血的一只。」
「白太太得命令僕人重新曝曬被單。」可蕾驚恐地道。
嘉蓓強自克制著怒氣。「我想是威克漢弄錯了。白太太會很難過她管家的能力被質疑。我相信在她管理的屋子里,絕不會有跳蚤的問題。」她直視著威克漢。「或許是你不小心抓傷了自己——就像這次的槍傷事件,你只能怪自己。」
「或許。」他邪氣地笑了,令嘉蓓更加氣惱。
嘉蓓刻意將話題引導到較無害的方向。可蕾很樂意談論倫敦的服飾流行、她們收到的邀請函,以及列斯堂兄的女兒今年也要進入社交界。
「接見訪客的合適時間是在五點到六點,」威克漢和藹地提供建議。嘉蓓挑起這個話題原本是希望會讓他無聊死,但她似乎要失望了。威克漢對著可蕾微笑。「等我復原後,我可以載你們到公園里兜風。」
「那太好了,」可蕾綻開個燦爛的笑靨。「伊莎也可以一起來。我們將會有段美好的時光。」
嘉蓓再也無法忍受了。她強笑道︰「這頓家庭晚餐真的真愉快,但恐怕說我們得先告辭了。」她望向兩個妹妹。「別忘了,莎寶姑媽會在九點來訪,你們最好離開打扮一下。半個小時後,我們樓下見。」
嘉蓓起身越過房間,听著可蕾一直在對威克漢道歉必須留下他一個人。突然,威克漢喊住她。「嘉蓓。」
她轉過身,秀眉斜挑。
「你傷到腳了嗎?我注意到你跛著腳。」
他的話像一巴掌狠狠摑在她的臉上。她告訴自己不必在乎他注意到她的跛腳,甚至毫不容情地指出來。她的跛足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而她也學會了接受,不是嗎?但她彷佛又在耳邊听到父親的話。「可憐的小殘廢!現在你對我還有什麼用處呢?我真該在你一出生就溺死你。」
盡避她的父親已經入土十八個月,這些話依舊傷人。但過去她沒有被父親的殘忍打倒,現在也不會讓威克漢看出他的話傷她有多麼深。
她抬起下顎,直視著他。「我大輩子都跛著腳。我在十二歲那年出了意外,腳沒有好好愈合。」
「你不知道嘉蓓殘廢了嗎,邁克?」伊莎驚訝地問。
嘉蓓畏縮了一下。伊莎沒有惡意,她只是將嘉蓓的跛腳視為理所當然,坦白指出。伊莎一向有話直說,不懂得含蓄委婉,然而她的這項優點有時也是缺點。
「嘉蓓沒有殘廢,」可蕾激烈地道,怒瞪著伊莎。「她只是有些行走不便。殘廢的人需要靠拐杖或輪椅走路——或是有人協助。」她望向威克漢。「嘉蓓或許腳有些跛,但她多數時候都能行走自如。」
嘉蓓望著可蕾,眼里滿溢著感情,想起她出意外時,五歲的可蕾第一個趕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大喊要女僕快來。她知道那次的事件對可蕾的影響有多麼深。
「別傻了,可蕾。我無意侮辱嘉蓓,她是我的姊姊。」
「你才是傻得不可救藥,竟然以為可以喊人殘廢,不會傷到對方的心。」可蕾激動地站了起來。
伊莎也站了起來。「你……」
「夠了!」威克漢威嚴十足地道,終止了兩姊妹間高升的沖突。他的視線迎上嘉蓓,她在其中沒有看到憐憫——並為此松了口氣。
「似乎這個世上充滿了巧合,我也同樣傷過腳。某次我被摔落馬,馬蹄踩斷了三處骨頭。它似乎過了永恆的時光才愈合,但直至現在,下雨時傷處都還會痛。」
「一般來說,我的腿只有在遇度疲累時才會犯疼。舉例來說,如果我在不小心摔倒時傷到它,而後又被重物壓到……它通常會痛上個好幾天。」嘉蓓平和地說,禮貌地微笑,話里卻明白指責他是造成她的跛腳特別明顯的罪魁禍首。
他笑了,藍眸里清楚地傳遞著一個訊息︰我明白了。
嘉蓓轉向她的妹妹們。「各位,如果我們不快一點,我們將會遲到了。千萬別讓姑媽久等。」
可蕾和伊莎頓時忘了嘉蓓的傷腿,匆忙向威克漢告辭,回到房間打扮。嘉蓓留下來拉了喚人鈴,要僕人過來收拾餐桌,然後她也邁步離開。
「嘉蓓。」他再次喊住她。
她轉過頭,瞧見他扶著椅子的扶手站起來。她直覺地想勸他趕快坐下,別傷了自己,但及時打住,挑了挑眉,詢問地望著他。
「或許有一天,我們可以看看彼此的傷疤。」
他的聲音輕柔,幾乎就像閑聊一樣。過了數秒鐘,她才明白到他話里的性暗示。她的背脊一僵,灰眸憤怒地大睜。
他咧開個笑容——蓄意的嘲笑,對她的脾氣恍若火上加油。
「你真是個可憎的大色鬼!」她怒沖沖地道。「離我和我的妹妹們遠一點!」
話畢,她轉身,高傲地走開。
直至許久後,她坐在莎寶姑媽專屬的包廂里,听著可蕾和伊莎興奮的吱喳談話,才省悟到,威克漢是故意激怒她的,而且他粗俗的話也確實收效了︰怒氣讓她停止了自憐,重拾尊嚴,不再覺得自己是她父親口中的「可憐、病態的殘廢」。
他的精心計劃全部出了差錯,威克漢苦澀地想著,緩步在臥室里練習走動,試圖恢復力氣。他的時機緊迫,卻被困死在病床上,無法動彈,這快要逼瘋他了,而且罪魁禍首正是嘉蓓。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是個麻煩精,只不過他沒有料到會是這麼大的麻煩。
她威脅要揭穿他、挑釁他,開槍射傷他,挑起他的,令他興奮無比,現在又讓他愧疚得要命。
如果他早知道她的跛足是終生的,他絕不會魯莽地提起。但在瞧見她行走不便時,他立刻擔心是否自己不小、打傷了她.或許在第一晚攻擊她時?或許在她被他推落床時?結果卻是他的話傷她最深。他瞧見了她痛苦的眼神,就故意用話激怒她,而且他也成功了。
至少那比讓她陷入自艾自怨好吧!
「隊長,這個東西要怎麼辦?」奈特正在替他換被單,翻出了班琳達灑滿香水的信箋。稍早他在讀信時,伊莎正好闖了進來。他只好匆忙塞到被單下面,之後就忘掉它了。
「放在抽屜里,和其他信件一起。」他聳聳肩道。班琳達真是熱情萬分。他猜想如果不是有氣勢逼人的嘉蓓在,她一定會直闖他的臥室,和他胡天胡地一番。
「床鋪好了,隊長。」奈特重新鋪好了被單,期望地看著他。
他苦笑。「我已經厭倦透了躺在床上。如果我再躺更久,就要變成病貓了。該死了,那個假道學的小女巫真的差點做掉了我,奈特!」
奈特正在收拾杯子,聞言不贊成地望向他。「你不應該那樣子說嘉蓓小姐,隊長。你只能怪自己嚇到了她,迫使她對你開槍。」
他停止走路,瞪著他的副官。「她究竟對你施了什麼魔法?」
「我很抱歉,隊長,但我可以看出嘉蓓小姐是個真正的淑女,我不喜歡听到你或任何人對她出言不遜。」奈特嚴肅地道。
「說得好听,」威克漢不怨反笑,繼續練習走路。「事實上,她不過是個超大號的麻煩罷了!」
奈特指責地望著他。「隊長,你的問題在於你已習慣了拜倒在你的褲管下的女性,反倒對真正的淑女看不順眼。」
「我是看那些槍傷我的女人不順眼。」他反駁,揮手拒絕了想要扶他上床休息的奈特。「我想要時會自己上床。走開,明天早上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