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曉普無言以對。醫生稀少、缺乏,這是邊遠地區生活的一個實際情況。看到畢曉普沒有說話,道格拉斯頓時火冒三丈。「我的上帝,小子,你把她當成婊子還不夠嗎?難道還必須讓她生活在危險之中?」
不等道格拉斯把話說完,畢曉普已經大步走了過來。他一把抓住那個男人的襯衫,狠狠地扯他,最後使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幾寸。「如果我再听見你用那個字眼談論我的妻子,我就赤手空拳地把你干掉,不管你是哥哥還是弟弟。」
道格拉斯用兩個手掌摁住畢曉普的肩膀,把他推開了。他的眼楮因為狂怒而灼灼發光,白皙的膚色也因為氣憤而變得通紅。「你毀了她,倒又說出這樣的漂亮話來,」他近乎咆哮地說。「我把你當朋友一樣邀請到家里來,結果你卻勾引一位純真少女,然後一走了之。難道你沒有想過,奪取她的貞操之後應該負起責任來嗎?」
「我想過的,但是我以為沒有我她會生活得更好。」
「我無法和你爭論這個,」道格拉斯恨恨地說。他不耐煩地把襯衫迅速扯平。
「再翻這些舊帳毫無意義,」畢曉普厭倦地說。「做過的事情已成定局。」
「這正是你在婚禮上說的話。它的適用性倒是很廣,是不是?難道你這話的意思是想說明你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就因為它們已成定局?」
「如果我能夠改變一切,我一定會的。」畢曉普盡避嘴里這麼說,心里卻知道這是一句謊言。如果改變意味著莉拉不再是他生活中的一部份,他是決絕不肯改變的。
也許道格拉斯也看出他在說謊,因為他的表情里又多了一些輕蔑。「每件事情都正合你的心意,是不是?你娶了一位女士,給你的孩子們找了個後媽,還有人替你做飯、打掃房間。哦,對了,還有人給你焐熱被窩。你確實搶了一個大便宜。」
畢曉普心想,如果道格拉斯知道他的被窩就在不久以前還是涼的,心里是否會好受一些,但是他不打算和內兄討論他婚姻生活的隱私細節。
因此他只是說︰「我不會把莉拉當犯人關在這里」。「但是我肯定也不會捆住她的手腳,把她放在火車上,送她和你一起離開。」
「我看出我是在浪費時間,」道格拉斯說。
「我猜也是這樣。」
道格拉斯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沒等他張口,他倆都听見一聲確切無疑的槍響。畢曉普不等回音消逝便行動起來。當他剛來巴黎的時候,零星的槍擊事件時有發生。他很快頒布了禁止隨便發放子彈的命令。除了他和多比•蘭的那次沖突,小鎮上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人開槍了。
「呆在這里別動,」他走出拘留所時,對道格拉斯說道。道格拉斯當然不理睬他,跟著他來到木板路上。畢曉普不用推測槍擊發生在什麼地方,因為人們都聚集在這條街的另一端,圍觀躺在地上的一個人。畢曉普不出聲地詛咒著,加快了步伐。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某個該死的傻瓜大概誤傷了自己的腳,這正好給道格拉斯的辯論火上加油……
當他瞥見一個穿淺黃色棉布衣服的身體躺在骯髒的街道上時,他的步子不穩了,他的思維一時間變得十分混亂。莉拉有一件衣服正是那種顏色。每次他看見她穿那件衣服,都覺得它仿佛是用純淨的陽光織成。世界上有一百件這種顏色的衣服呢,他想。這不可能是莉拉──
當他拔腿跑起來的時候,听見安琪兒的聲音發出極度恐懼的尖叫。「媽媽!」
第二十一章
畢曉普不顧禮貌推開圍觀的少量人群。當他越過最後一個擋住他視線的人時,他看見他最擔心的事情變成了現實。莉拉躺在街道上,她的裙子堆積在她周圍,像天空灑下的一束陽光。他迫切地希望能夠相信她只是一時昏倒。但是從她肩頭緩緩流下的那道不樣的紅色使他斷了這個念頭。
畢曉普雙膝跪地。安琪兒跪在莉拉的另一邊,她用小手拽著莉拉的胳膊,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越來越淒厲,一遍又一遍地喊叫著「媽媽」。
「哦,我的上帝。」道格拉斯的話里,祈禱的成份多于詛咒的成份。
「把安琪兒帶走,」畢曉普命令道,眼楮並沒有看他。他用手指按住莉拉喉嚨,尋找著脈搏。他找到了,她的脈搏沉穩。有力,令人感到放心。他只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道格拉斯跨過妹妹的身體,伸手把安琪兒抱了起來。她拼命想從他懷里掙月兌,歇斯底里地尖叫著。道格拉斯把她緊緊摟住,溫柔地用著力氣,不讓她掙扎,嘴里哺哺說著沒有意義的安慰的話,卻不見任何效果。
「我需要一把刀子,」畢曉普並不專門對誰說道。小鎮子半數的人都隨身帶著刀子。他剛剛說出他的要求,就有好幾把刀子遞了過來。他接過離他最近的一把,這是一把獵刀,鋒利的刀刃閃著邪惡的光芒。畢曉普把刀尖挑進莉拉衣服面前的開口處,然後把布料一直撕裂到胳膊上。當他盡量小心地把布片從她的皮膚上撩開時,她動了一下,嘴里喃喃說著含混不清的話。她的肩膀都被血染紅了,使人很難判斷傷口本身的嚴重程度。
他正要掏出手帕,人群中起了一陣騷動。加文突然出現了。他呆若木雞地站在那里,盯著莉拉一動不動的身體。
「她死了嗎?」他問道,聲音是異樣地平靜。但是畢曉普抬起頭來看著他時,發現男孩的眼楮里折射著他自己的恐懼。
「她沒有死,」他簡短地說。「而且她不會死的。」他決不會讓她死。他掏出手帕,把它抖開。「把你妹妹帶到森迪家去,請布里奇特到咱們家來。她有過一、兩次護理槍傷的經驗。」
「誰會想到朝莉拉開槍呢?」加文問道,感到十分困惑。
「找不知道,但是一旦我找到了他,就會要了他的命,」畢曉普發誓。「現在把你妹妹帶走,按我剛才說的去做吧。」
加文僅僅又猶豫了片刻,就轉過臉來,只見安琪兒正伏在道格拉斯的懷里哭泣。她乖乖地跟著哥哥走了。她已經不再歇斯底里地尖叫。她的哭聲變得低微而絕望。畢曉普強迫自己不要去听女兒恐懼的聲音,全神貫注地擦去莉拉肩膀上的血跡。在他弄清子彈造成了何種程度的傷勢之前,他不想挪動她。
「情況怎麼樣?」道格拉斯跪在莉拉身體的另一側,看著畢曉普的動作。
「她的脈搏很有力。」畢曉普自己的手帕被鮮血浸濕,無法再用,他接過道格拉斯遞過來的那塊手帕。
「好像流血不少,」道格拉斯說。「她失去了知覺。」
「這也許是因為中彈時所受的驚嚇。傷口看上去並不算嚴重,」他宣布道,他發現了她肩膀頂部的槍眼,這才松了口氣,這使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我認為子彈飛出去了,而且流血的速度已經減慢。傷口需要清洗,纏上繃帶。讓我們看看能否在她醒過來之前把她弄回家去。」
莉拉醒來時,感到仿佛有人把一根通紅的火鉗捅進了她的肩膀。她失聲喊叫,並試圖用手推開那個襲擊她的人,但是她的手臂顯然被捆綁在了身體的兩側。她剛想掙扎,就听見頭頂上方傳來畢曉普的聲音。
「躺著別動,親愛的。我們馬上就到家了。」
親愛的?這親密的稱呼足以使她勉強睜開眼楮。她只能看見他穿著襯衫的寬闊的胸膛,和她腦袋上方他微微翹起的堅實的下巴。他正抱著她,她這麼判斷。怪不得她的手臂無法動彈,原來它們都緊緊貼著身體。但是那並不能解釋他每走一步,她就感覺到的刀割一般的劇痛。她咬緊嘴唇,克制住想再次喊叫的,但那聲音還是泄了出來,像一聲被壓抑了的申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