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稱道。」
「他對他們可關心啦,盡避我不能肯定加文是否明白這一點,」莉拉承認道,想起了父子二人之間的緊張關系。「我認為問題的關鍵在于他們兩人都像騾子一樣固執、倔強。」
蘇珊迅速閃過一個微笑。「他們的這個特點倒和你的哥哥頗為相似。」
「還有他們的父親。」莉拉把散落到額前的一綹頭發拂到腦後,突然感到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疲倦。前一天夜里她沒有睡好。她睜著眼楮,注視著月光在天花板上描繪流動的圖案,思索著她生活中最近出現的曲折動蕩。當她听見壁爐架上的台鐘敲響午夜後不久,畢曉普伸出手來,一只胳膊塞到她的身下,把她摟進了過去。她偎依在他的懷里,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身體與他緊緊貼在一起,她從這種肌膚相親中得到了極大的安慰,忘記了自己是不贊成他不穿睡衣的。
「道格拉斯只是希望你能夠幸福,」蘇珊說,打斷了莉拉的思緒。
「這我知道,」莉拉愁悶地嘆了口氣,承認道。「我猜想,在我做了這麼多事情之後,我應該慶幸他仍然關心著我。但我已經不是一個任他發號施令的小孩子了。我是一個已婚婦女,有廠一個家,有了兩個依靠我的孩子。我決不能拋棄他們,盡避我以前也許有過這種想法。」
「畢曉普呢?」蘇珊溫和地詢問。「畢曉普怎麼樣?」
「畢曉普。」莉拉站起身來,去檢查面包的發酵情況,好像生怕酵母會突然活蹦亂跳地瘋狂發作,使面團在幾分鐘內就漫出盆外。當然,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但她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自己的思路。畢曉普怎麼樣?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然而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你幸福嗎,莉拉?」看到莉拉沒有回答前一個問題,蘇珊又問道。
「幸福。」她對自己不假思索的回答感到吃驚。莉拉轉過臉來看著蘇珊,用一只手在肚子上輕輕撫模,下意識地試圖從她未出世的孩子那里得到承諾。「是的,我很幸福。我想你也許很難相信,考慮到這種種的情況。」’
「不是這樣。」蘇珊伸手端起茶壺,給自己的杯子里續滿茶水。她對莉拉露出微笑,眼楮里閃爍著一絲惹人喜愛的調皮的光芒。「我知道這樣提醒你顯得我沒風度,但我以前確實告訴過你,我認為你和畢曉普可以結成美滿姻緣。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
「是的,他是很好,」莉拉說,並且知道這是事實。「雖然他有時的確讓人惱火透頂。」
蘇珊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那個自不必說。他是一個男人嘛,男人有的時候不知不覺就令人怪惱火的。」
莉拉輕輕笑了幾聲,在桌子旁邊坐下,伸手去端她那杯溫熱的茶。「下一次畢曉普再惹我這麼生氣,我一定記住我要徹底忘記自己是個淑女,然後狠狠地踢他的小腿。」
「他的小腿肯定比你的腳趾更硬。你只會弄疼你自己。」
這次莉拉的笑聲來得很輕松了。「也許你是對的。」
蘇珊的笑容隱去了,她隔著桌子伸過手來,撫模著莉拉的手背。「道格拉斯所希望的──我們兩個人所希望的──就是確信你是幸福的。如果畢曉普使你幸福,我保證道格拉斯不會從中作梗。」
如果畢曉普使她幸福?莉拉瞪眼看著蘇珊,震驚于那個女人居然認為畢曉普對她的生活是否滿足負有責任。這真是個荒唐的想法。如果她愛他,她才會因為他而幸福。而她並不愛他。她當然不愛他。是不是呢?仁慈的上帝啊,她不可能愛他的。至少現在不能,因為她還根本無從了解他對她的感覺。
當道格拉斯像一個決意挑起戰爭的男人一樣,邁著大步走進拘留所時,畢曉普絲毫也不感到意外。坦率地說,他已經知道這場沖突是不可避免的。他倆之間還有太多的話沒說清楚。巴特•劉易斯一直坐在一把斜靠在牆上的直背椅里打盹兒。道格拉斯的闖入把他驚醒了,椅子的前腿撞擊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他朝道格拉斯眨巴著惺忪的睡眼,那模樣就像一只在案里沉睡的小鳥突然受到驚嚇一樣。畢曉普那一刻真希望巴特永遠不要遭遇必須敏捷思索才能保全生命的險境。
「差不多快中午了,」畢曉普對他的副手說。「你為什麼不去弄點午飯吃吃?」
「你要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嗎?」巴特站起身來,一邊沒精打采地朝門口走去,一邊問道。
「謝謝你,不過我想今天回家吃午飯,問候一下我的妻子。」最後這句話完全是說給道格拉斯听的,話一出口,他立刻又後悔自己不該孩子氣地一時沖動,往顯然尚未愈合的傷口上撒鹽。巴特顯得微微有些驚訝,但他什麼也沒說,令畢曉普感到松了口氣。巴特朝道格拉斯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出門時順手拿起他的帽子。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道格拉斯?」畢曉普問道,從椅子里站起身,繞過桌子走著。「我希望你不是到這里來報案的吧?」
「我準備帶莉拉回家,」道格拉斯說,不理睬那個帶有誘導性的問題。
畢曉普停住腳步,思索著道格拉欺這句話的含義。難道是莉拉說她想回賓夕法尼亞嗎?幾天以前,他也許對此不會感到意外,但是他認為現在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有所不同。昨夜她撲進他的懷里,仿佛她在世界上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莉拉正在家里,」他平靜地說。
「不,她沒有。這種破爛骯髒的大雜燴建築對一位女士來說根本不合適。我知道這點,莉拉也知道這點。她只是太固執了,不肯承認。」
如此說來,這不是莉拉的主意。畢曉普感到好像一個沉重的壓力從他胸口拿開了。她沒有去找她的哥哥,懇求他把她帶回賓夕法尼亞。
「你上這里來不是請求我讓莉拉和你一起離開,是不是?我是不大可能這麼做的,是不是?」他問道。
「是的,我猜也是,」道格拉斯帶著不加掩飾的刻薄說道。「我曾經奢望能夠感化你的那部份較為善良的天性。看來我是把你估計得過高了。」
畢曉普咬緊了牙關,但他不願意跳起來咬鉤。「她是我的妻子。」
「我知道──」道格拉斯不耐煩地說,忍住了下面的話,就好像它們在他嘴里留下了難聞的氣味。「而且我知道你完全有權利把她扣留在這里。」
「把她扣留在這里?」畢曉普把手指插進頭發,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听你的口氣,好像我把她鎖在這後面的一間牢房中似的。」
「她呆在牢房里也許更安全!」道格拉斯大步走到窗前,狠狠地瞪著外面寂靜的街道。「這個地方對一個女士來說不合適,畢曉普,這你也知道。看看吧。到處只有骯髒的、臨時搭起來的房子。這不是她過慣了的那種生活。」
「她似乎適應得不錯,」畢曉普不自然地說。這個該死的家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多少次,他看見莉拉走在那條街道上,覺得她的模樣就像一朵溫室里的玫瑰花落到了一堆仙人掌中間。
「莉拉性情固執。她不會輕易打退堂鼓。但是你憑良心說,你真的認為她在這里會幸福嗎?」道格拉斯不等對方回答,繼續說了下去,把刀子再往深里捅一捅。「你自己說過這里附近沒有一個像樣的醫生。如果她需要醫療護理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