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後來我發現你把這一切都不當回事兒。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我以為我自己能行。」
「如此說來,你不僅動作遲鈍,腦子也夠遲鈍的。就連白痴也看得出來,你不可能自己清洗和包扎這麼嚴重的傷口。你應該立刻把我喚醒。即使加文也知道這個道理。而他才只有十二歲。刀口並不深,但肯定需要別人照料一下。照你的想法,你自己怎麼往上面綁繃帶呢?」
「我還沒有想到這麼多。」很長時間沒有人責罵他了,而她的語調毫無疑問是在責罵。
「即使你能把傷口清洗乾淨,當你扭著身子綁繃帶時,很可能使傷勢變得更加嚴重。你應該馬上把我叫醒。我是你的妻子。」
「有的時候很難記住這一點,」他柔聲說道。
莉拉猛地抬起頭來,目光與他驟然相遇。他看見她的臉上泛起的紅暈,知道她心里想到了他們同睡一張床卻個能接觸,想到了他們未曾共享肌膚相親的甜蜜。看到她如此不安,畢曉普後悔自己失言。他曾對兩人達成的協議表示贊同。現在再來為此責怪她是不公平的。尤其是現在她的臉色還因恐懼而蒼白。她是在為他擔驚受怕啊。
他不敢期望她為他擔心,當她再次彎下腰去為他處理傷口時,他這麼想道。他把她的生活攪得四分五裂,卻沒有努力去再把它拼合。他算是幸運的,因為她沒有操起一把菜刀,完成杰克•米克爾森開始的工作。
莉拉強迫自己全神貫注于手上的工作。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處理好他的傷口。別的事情可以往後再想。她把傷口清洗乾淨時,廚房里很安靜。敏感的情愫漸漸潛入這份靜謐,像晨霧一樣輕柔、微妙。她突然意識到她的雙手下面是他結實的男性的肌肉。隨著每一次呼吸,她嗅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麝香似的氣味。里面混合著汗水、血液,和一種她叫不上名字、只能定義為「男人」的若有似無的氣息。
「我得去找點東西來做繃帶,」她說,一邊站起身來,把粘滿血跡的毛巾扔在水盆里。「呆在這里別動,小心把傷口又扯開了。」
「遵命,夫人,」他答應道,那溫順的口吻使她產生了懷疑。但是她不可能在她離開時把他拴在椅子上。她必須相信他會理智地呆著不動。
但是他辜負了這份信任。幾分鐘後她回來時,發現畢曉普正跪在地板上,擦拭光潔的松木地板上的血跡。听見她走進來,他抬起頭,臉上一副孩子氣的、做賊心虛的表情,就像加文淘氣的時候被人捉住了一樣。
「一只蘿卜擁有的智慧都比你多,」莉拉說著,雙手叉腰,怒氣沖沖地瞪著他。
「我沒有把傷口扯開,」他說,那竭力為自己辯解的口氣,使她忍不住微微牽動了嘴角。
「對你的判斷能力不敢恭維,」她厲聲說道,不讓自己的表情有絲毫緩和。「從地板上起來,讓我給那傷口上纏一道繃帶,免得你再把自己傷著。」
她走過來,把手放在他的臂肘下面,盡力支撐著他站起身來。他站直的時候,一陣劇痛使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你自找的,」她毫不留情地說,然後彎下腰來檢查傷勢。「你究竟是怎麼想到要去拖地板的?」
「我沒有拖地板,我只是覺得我應該把一些血跡擦掉。」
「你為什麼老是對地板這麼操心?」她問道,當她發現他沒有造成新的傷勢,口氣便不那麼嚴厲了。「把胳膊抬起一些。」
「我不想讓孩子們看見這個爛攤子,」他說著,順從地把胳膊抬離身體。「我也許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但卻是他們唯一的父親。他們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我不想再嚇著他們。」
莉拉一時間沒有說話。她無話可說。正當她被他氣得無法忍受時,他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清了清喉嚨。
「我會把這里清理乾淨的,」她的聲音比平常略微沙啞一點。「你最好還是听我的話。如果你使傷口裂開,重新開始流血,你就只好躺倒在床上了,這對你自己和孩子們都沒有好處。好吧,呆著別動。」
「遵命,夫人。」
他故作溫順的口吻里沒有絲毫諷刺的意味。莉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把柔軟的棉布一端貼在他的腰背部,用手掌輕輕按住,然後探身向前,把條布纏過他沒有受傷的那半邊身體。鑒于傷口的位置和長度,唯一的包扎方法就是把繃帶纏在他的。
站得與他這麼靠近,幾乎就像是在擁抱他,莉拉的各種感覺都被他佔領。她滿眼所見的,是他寬闊而結實的胸膛。她沁人肺腑的,是他身上獨特的氣味。她探身去纏繃帶的一瞬間,她的臉真真切切地踫到了他的肌膚。她能夠听見他平穩的心跳聲──一種堅實的、令人寬心的聲音。當她順著繃帶的走勢退縮回來時,她的呼吸變得不再平穩。
「你是用什麼做的繃帶?」他問道。
「我撕開了我的一條村裙。」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見他揚起了眉毛。她轉臉注視著他,盡避明知道不該這麼做。「首先,你說了粗話,然後,你又提到一件隱私的衣服。接下來,我知道你會嘴里嚼著煙草,手里拿著一把手槍。」
他眼里的笑意是她無法抵抗的,尤其是她能夠看出那笑容後面隱藏的痛苦。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然後輕蔑地看他一眼。「我沒有手槍,對你來說是一件幸事。不然,有一、兩次你的生命就會受到威脅。」
他的笑聲轉化為一記痙的輕喚,因為她正在扯緊繃帶,以使傷口的兩邊能夠合擾。
「對不起。」莉拉緊緊咬住下唇。她知道自己弄疼了他,很是難過。
「我會活下來的,」畢曉普對她說。「下一次,我的動作會很迅速。」
「我認為那還差不多。」
就在她探身往他腰上纏繞繃帶時,她的辮子從肩頭滑落,妨礙了她雙手的操作。不等她把辮子甩到身後,畢曉普已經用手指捉住了它。莉拉頓時僵住,手臂還幾乎環繞著他的身體。她可以看見他把她粗粗的發辮纏繞在手上。他那古銅色的手指貼在她的頭發上,看了使人產生一種異樣的、春心蕩漾的感覺。他的手移動了一下,于是那根沉重的辮子便繞在了他的手腕上,像一只粗粗的、金棕色的手鐲。
莉拉被他拴住不能月兌身,她自己的頭發就是束縛她的繩索。她屏住呼吸,抬起眼楮與他對視。他的眼楮湛藍、清澈,眼瞼低垂著,目光里透著饑渴,盜走了她僅存的一點呼吸。她感到他的饑渴喚起了她身體深處的共鳴,她的小骯處有一股熱流在涌動。他用拇指輕輕摩擦手里的辮子,莉拉似乎能夠感覺到他的,就仿佛他在撫模她的皮膚一樣。
在幾次心跳的時間里,他們相對而立,目光交織著,心髒跳動在同一個節拍上。莉拉感到自己中了魔法,在她的意識里只有畢曉普和他眼中那份強烈的饑渴。
是畢曉普破除了魔咒,他把她的辮子輕輕舉過她的肩膀,讓它垂在她的身後。「時間不早了。也許你最好還是趕緊弄完,回床上睡覺去吧,」他輕輕地說。
「好吧。」這兩個字就像一聲嘆息。當她又把注意力集中于包扎他的傷口時,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
在那幾個短暫的、靜止的瞬間,她即使對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她對丈夫的需要是出于單純的,而與她認為愛情應有的那種甜蜜、溫柔的情愫是毫無關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