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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手的新娘 第39頁

作者︰達拉斯•舒爾茲

「你是不是準備告訴我你心里在想些什麼?」

「什麼也沒想。」

「什麼也沒想?」她懷疑地揚起一只眉毛。「你就是想看我洗盤子嗎?」

他聳聳肩膀,眼楮盯著地面。莉拉看著他,深切地感覺到他是這麼年幼。他的行為總是大大超過他的年齡,使人很容易忘記他還是個孩子。

「你在想什麼,加文?」她溫柔地問。

他又聳聳肩膀,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沒想到他倒說話了,但眼楮並沒有看著她。「我看見他走了。」

「你父親嗎?」除了「他」以外,她還沒有听見加文用別的稱呼提及畢曉普。

「是啊。他顯得很生氣。」

「他也許確實有點……煩躁,」她勉強應付著。上帝,她壓根兒不知道怎麼做母親。她怎麼對付這件事呢?她過去的經歷沒有教會她怎樣對他說話。就她所知,她的父母彼此之間從未說過一句重話。如果加文問畢曉普為什麼煩躁,她該如何回答?

「他還回來嗎?」他的語氣很輕松,但注視著她的那雙眼楮卻決不輕松。

「回來?你是說今晚?」

「以後永遠。」

莉拉片刻之後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過神來以後,她為加文居然以為畢曉普會一去不回而感到震驚。

「他當然要回來!你怎麼會認為他不回來?」

他又是那樣隨意地聳聳肩膀,但她一眼看出他內心隱藏的恐懼。「他以前就沒有回來。」

「以前?你是指他把你留給外公外婆?」

「是啊。媽媽懷著安琪兒時,他就把我們留在那兒。那時他就沒有回來。」

莉拉凝視著他,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她怎麼可以忽視加文的感覺?她是否只顧體會自己的恐懼和不安,而沒有去注意他的心情?

「坐下來,加文。」她從桌子底下拖出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示意加文也找一把椅子坐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做了。他筆直地坐在椅子上,身體僵硬,同時用警惕的目光看著她。「你父親今晚有點煩躁。我們為一些事情爭執得很厲害。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會一去不回。」

「你怎麼知道?」

他這個赤果果的提問,顯示了他內心深處的敏感和脆弱,使莉拉感到非常心痛。「因為他決不會就這樣離開我們。我不知道以前是怎麼回事。但我確實知道,他決不會就這樣一走了之,撇下我們三個──四個,」她加了一句,用手撫模著月復部。「我不知道他當年為什麼把你和你母親留在聖路易斯,但我確信一定是有充份理由的。你有沒有問過你的母親?」

這是一個冒險的問題。因為就她所知,畢曉普的第一個妻子不會說她丈夫的任何好話。

「我問過一次。她說我不應該怪他離開我們──是她把他打發走的。她說他是個好男人,只是選錯了人。我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她緊跟著就哭了起來,我就沒有再問別的。她說父親不和我們在一起,都怪她自己不好。」

選錯了人?也許,是選錯了妻子?莉拉思忖著。她把這個念頭擱在一邊,留待以後再仔細思考。

「你不相信她的話?」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他又是那樣故意漫不經心地聳聳肩膀,好像他們談論的話題對他並沒有多少吸引力似的。

莉拉想辦法來減輕加文害怕畢曉普永遠消失的恐懼。「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你還記得你父親為什麼決定立刻把你和安琪兒接來,而不是讓你們留在聖路易斯,等嬰兒出世以後再說嗎?」

加文聳了聳一只肩膀,眼楮盯著他倆之間的地板。「記得。」

「這是因為他認為你們不快樂,你記得嗎?」

「這話是你說的。」顯然,他還不願意相信她。

「是你父親說的,」她糾正他。「既然他這麼關心你們,把你們接來和我們同住,還為我們置辦了這座房子,他就不可能一走了之,把我們撇下,對不對?」

「我不知道。」加文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的,但她看得出來,他正在考慮她的話。

「你父親是個出色的男人,加文。他有很強的責任心。你不必擔心他會離開我們。」

「我猜是吧。」他局促地挪動腳步。「我可以回自己房間了嗎?」

「當然。」莉拉發現加文顯然忘記是他首先挑起話頭的,這使她暗暗感到滑稽。「晚安。」

「晚安。」他「騰」地站起身來,好似出膛的炮彈。

「加文?」他剛走到門口,莉拉把他喚住了。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她,滿不情願的神情幾乎寫在臉上。「即使你父親出了什麼事情,我也會繼續照顧你和安琪兒。你永遠不必為此擔憂。」

「你為什麼要照顧我們?」他問道,同時吃驚地睜大眼楮。

「因為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應該互相照顧。」

站在門邊的畢曉普悄悄往後退去。他又回來了,打定主意要給妻子定下規矩。結果,他正好踫上她在和加文談話。他曾听別人說,偷听者永遠不會听見別人說自己的好話。這話也許不假,但是,要獲得新的角度觀察事物,偷听無疑是一種十分保險的辦法。

他悄悄移到門邊的陰影里。他在夜晚的寒風中聳起雙肩,眺望著遠處夜空中隱約可見的漆黑的大山輪廓。大山上面,沒有月亮的天空上閃爍著無數顆星星,它們像綴在黑絲絨上的鑽石一樣光芒四射。他依稀听見從巴黎那個方向傳來某間客廳里的鋼琴聲,由于距離遙遠,琴聲變得非常細微,若有若無。近處,樹林里一只狼在嗥叫,聲音悵惘而孤獨。

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應該互相照顧。莉拉的話在他腦海里回響。幾個星期以前,她甚至還不知道他這兩個孩子的存在。而且,自打他們突然出現在她生活中以後,加文至少沒有做過什麼討她歡心的事情。然而她居然向男孩子提出,她要一直照顧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就連他自己──孩子的親身父親,也很難給他這樣的保證,畢曉普帶著強烈的自責這樣承認。他的母親也做不到。伊莎貝爾連照顧自己都無能為力,更別說照顧她的孩子們了。

按理是不應該比較這兩個女人的。伊莎貝爾有著月光一般蒼白的頭發,玲瓏秀美,像一個精致、脆弱的瓷人兒。莉拉則是陽光和火焰。伊莎貝爾被生活嚇得六神無主,而莉拉則敢于面對人生。從她在床上對他的反應,到她拒絕在辯論中妥協,她在每個方面都和伊莎貝爾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把他的兩個孩子放在了心里,把這座房子改造成了一個家,她抬起下巴,睜著明亮的眼楮,面對生活中的每一個挑戰。她堅強而不失女性魁力,剛硬而不失溫柔和藹。也許,對于這樣一個女人,是值得做出一些讓步的。他慢慢離開房子,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向城里走去。他要進行晚上的最後一次巡邏。

莉拉把繡針穿進織物,靈巧地用拇指的指甲把小珠子推到合適的位置。針線活是她做得比較出色的女性事務。她唱起歌來嚇得小狽嗷嗷亂叫,她彈起鋼琴來毫無樂感,她在水彩畫方面沒有天賦,然而,凡是用到針線的活計,莉拉很快就會勝過別人,甚至連她母親也自嘆弗如。她母親經常頗為自豪地對朋友們提起這點。

她對大多數針線活都很精通,但每當為了消遣時光而干活時,她一般喜歡在羊毛或絲綢上繡花。手里這塊刺繡,她已經干了好幾個月了,但最近幾個星期沒有多少時間弄它,嫁給畢曉普以後,就更是無暇顧及。這塊飾布,上面用羊毛和彩珠描畫出精致的渦形花紋和花卉圖案,本來是打算裝飾河道老宅的一個壁爐架的。她不清楚現在拿它派何用場。如果放在這屋里的樸素的壁爐架上,就顯得太難看了。不過這是她以後操心的事。此時此刻,只要看到圖案在她手下活生生地顯現,就足以使她感到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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