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是事實。」萊比同意道、「成百的殘兵使地方上對軍隊的印象很壞。當那些饑餓的部隊向農夫乞求一點食物的時候,據說那些農夫會把門閂上,而且威脅要放火。」
「我們會盡量多帶食物,」安東妮亞輕聲說。「否則在上游艇之前,只好餓一兩天。」
說話時,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公爵。
他已經好多了,可是她知道這段旅程會造成巨大的傷害。她想︰萬一他崩潰了,那該怎麼辦?或許有些敵人佔領下的村落是沒有醫生的啊!
不過當他們出發的時候,公爵的精神顯得很好,他覺得終于開始采取行動了。
看到萊比替他們帶來的偽裝服裝,他嘲弄了一番;等他看到我他們離開巴黎的木制貨車和騾子時,他對安東妮亞說︰「我相信,公爵夫人,你會發現這和我們出發度蜜月坐的小馬車一樣,讓你終身難忘,只是它沒有那麼快罷了。」’「我只希望是魯法斯在拉它!」安東妮亞回答。
「我也是。」他輕聲說。
她忽然感到心底一陣溫暖,因為他們正在共享對馬的關愛,以及一個共有的秘密。
可是當他們離開屋子,留下萊比在身後絕望地目送他們遠去時,安東妮亞覺得害怕了。
如果被法國人發現他們的偽裝,已經夠糟了。要是被普魯士人發現……
他真是不寒而栗了。萬一被人揭穿,他們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又怎麼能讓別人相信呢?
她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要跟公爵在一起。
那個他們曾過著神奇夢幻生活的小島,此刻已被拋在身後,他們正在渡過她一直認為在屋外等著他們的,含有敵意的海。
她幾乎是絕望地告訴自己,等公爵平安地回到英國,她又恢復了以前那種寂寞、不被人需要的生活。
只要他一回到侯爵夫人的身邊,就再沒有人可以讓她照顧、支持、撫慰。
或者某些時候,她告訴自己,他會讓她按摩前額。
也許由于他們共同經歷了這麼多波折,他們會談談這些別的女人無法與他共享的往事。
但是當她一想到侯爵夫人的美貌,她知道,即使是穿上握斯的服裝。也不能使自己象聖誕樹上的仙女,或是象那個在他們新婚之夜不求自來、可愛得讓人難以相信的女人。
「這是無望的!」安東妮亞告訴自己。
在回到英國之前,她還有兩三天的時間,可以和公爵獨處!
即使穿著破爛的衣服,坐在木頭貨車前,公爵的臉上還畫著天花痘,她仍然為了能坐在他身邊而震顫不已。
圖爾為他們留下馬匹的村莊離巴黎十哩遠。
他們避開大路,走上一條多灰塵又彎曲的小徑。
安東妮亞發現他們走進一個樹林濃密、小而不重要的村莊,不禁松了一口氣。
萊比建議他們遠離聖•克勞德城,因為普魯士的補給線最靠近那兒。
「你們越快離開巴黎和它四周的城鎮越好。常常會有法國軍官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你們背後,這是無法預料的。不管怎麼樣,你們過了補給線就向北前進,否則就會走到滿是騎兵的渥塞爾士。」
「我們的方向對不對?」安東妮亞試探地問。
「我的方向感很好,」他回答。「而且我很仔細地研究過地圖,只要找到馬匹,我們就可以毫無阻礙地越過鄉間。」
他用冷靜、實在的態度說,然後問︰「你不是害怕吧,安東妮亞?」
「不……不是,」她回答。「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害怕。」
他低頭看著她,又看看圍在她身上的破圍巾,聲音里帶著笑意,說︰「我以前曾說過︰這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蜜月。」
「將來可以告訴我們的孫子。」安東妮亞回答。
她發現自己竟然在還沒有孩子的時候,就假定他們會有孫子了。
鮑爵什麼也沒說,只是繼續趕路;他用表現在他駿馬身上的專家技術執著緩繩,讓騾子用穩定的步伐前進。
小徑一轉,他們突然發現已進入村莊,公爵把車子停下。
「安……安全嗎?」安東妮亞問。
「我正在研究有沒有普魯士人的蹤跡,如果有任何可疑之處;我就回貨車後面躺下,一定要經常準備,安東妮亞而且不要冒險。」
「是的,當然,」她說。「你把每件事都考慮到了。」「我考慮的是你。」他很快地說。
可是她卻想︰他是否正在懊惱必須照顧一個女人,而不能趕回英國去。
她知道,如果不是和她在一起,他在幾天以前就離開了。
不止是因為他听了安東妮亞的懇求以及萊比的忠告,使他懷疑自己的體力無法負荷,也由于安東妮亞同行,加重了他的責任,使他打消早走的念頭。
村莊在早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寧靜而平安。
鮑爵駛近一家叫克得歐爾的小旅館。
他把騾子趕到院里,將韁繩交給安東妮亞。
然後,他跳下車子,到院中的抽水機那兒洗臉。
「這樣可能有點冒險,」安東妮亞想。「不過要是把替我們保管馬的法國人嚇住了,也是很不聰明的。」
她把瞞過普軍而出城的證明文件藏起來。
鮑爵走進旅館,她爬下貨車,走到騾子身旁,撫模它的頭,用那種似乎所有的動物都听得懂的聲音跟它說話。
鮑爵帶著一個瘦小的老人回來,安東妮亞猜他是旅館的店東。
她注意到公爵已經月兌掉那件穿在騎馬裝上的破外衣,可是腳上仍穿著那雙舊涼鞋。
安東妮亞從稻草堆里找出她的馬靴。
她听到馬廄里有兩個人在談話。她月兌下破爛的裙子和圍巾。露出原來的騎馬裝.她沒有把在倫敦買的那一件帶到法國,她知道,那件衣服穿到波伊士去實在太樸素了。
這件騎馬裝是一種起稜紋的棉布織成的,經過渥斯的設計;且由于法國皇後的喜愛,已成為最時髦的穿著。
安東妮亞唯一不敢帶來的是騎馬帽,不過她有一條和衣服同色的圍巾,可以蓋住頭發。
她總認為,她那時髦的發型使她從一個寒酸的英國新娘變成迷人的女人,使得萊比愛上她,少了那個發型,她的頭發就一無是處了。
騾子在院軍找到些青草吃,她就放心地進入旅館。
一個據她猜測是店東太太的女人,很熱心地領她到樓上一間陳設簡陋的屋里去梳洗,那兒有面鏡子,可以讓她梳理頭發。
她盡快弄好一切,她知道公爵一定希望馬上離開。幾分鐘之內,她把頭發攏起來,蓋上薄紗圍巾,就匆匆下樓了。
正如她所料,公爵正不耐煩地等著她、馬兒都套上了馬鞍,安東妮亞看見圖爾替她準備了一個橫座馬鞍。
那些馬看起來並不細致光潔,可是她知道,它們都很健壯,而且比血統純正、速度快的馬更適合長途跋涉。
鮑爵手中端了一杯酒,店東遞了一杯給安東妮亞。
她正想說她不需要喝酒,卻又想到;公爵已經替她叫來了。同時,他認為可能要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再喝到什麼東西。
不過這種想法很快就被店東的話打斷了︰「我把那位先生替你們預備的食物放在你的鞍袋里,還有兩瓶酒放在夫人的鞍袋。」
「再謝謝你。」公爵說。「我真是非常感激。」
他賞錢給店東,然後扶安東妮亞上馬。
那一刻,她靠近他,他的手踫觸著她的,她覺得一陣震顫象水銀般穿過她全身。
然後公爵上馬,他們一言不發地馳離旅館,穿出小村莊,進入廣大無邊的鄉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