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地涼涼的手撫著他的額頭。
「沒有發燒了,」她說話的樣子似乎是在和自己講話。「燒全退了,你又是原來的你,這是多棒的事啊!」
她扶他躺下,把枕頭位好,然後就走開了。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楮。
先前,他並不知道是晚上了。床邊,點著一根蠟燭,窗簾拉開著,窗戶也是敞著的,他覺得可以看到天空和星星。
他試著想看清楚些,而安東妮亞似乎直覺地知道他醒了,她走口床邊。
她低頭注視著他,用比耳語稍大一點的聲音說︰「艾索爾,你能听到我說話嗎?」
他發現自己沒有力氣說話,只能睜開眼楮望著她。
她發出了小小的喜悅的驚呼聲。
「你醒了!」她叫著。「我想你听得懂我說的話了。」
她跪在他的身邊,握著他的手,柔和地說;「一切都沒事了。你已經漸漸恢復,再沒有什麼事值得你擔心害怕了。」
亨利•萊伯希爾在下午四點來拜訪時,安東妮亞覺得他看起來相當玩世不恭。
圖爾領他進屋;安東妮亞穿著一件顯出地美好身材的優雅的渥斯長裙,走進客廳。
「你好象很快樂。」他說著,一面吻了她的手。
「是的。」她回答。「今天我的病人第一次吃了適量的東西,他從床上坐起來,而且顯得相當暴躁;圖爾告訴我,他會顯得暴躁這是好現象。」
萊比笑了。
「嗯,總算略微松一口氣了!或許現在你可以多注意我一點了。」
安東妮亞驚異地望著他,他又繼續說下去︰「我想,我從來沒有花這麼多時間,和一個听著我帶來的消息,又全心全意掛慮她的丈夫,而不知道有我存在的女人在一起。」
萊比很怨文地說著,安東妮亞不禁笑了起來,然後她很認真地說︰「你知道我對你有多感激的。要不是你這個好朋友,我對外面的事會一無所知,那就更讓我擔驚受怕了。」
「朋友!」萊比突然叫著。「你一定很清楚,這並不是我想做的,這份你所謂的友誼,會毀掉我‘女性殺手’的名聲!」
「這是我非常珍視的一份……友誼!」安東妮亞溫柔地說。
到這個時候,她習慣了萊比那種明知無望,卻仍然清楚表示對她的愛意的態度。
他從來沒有踫到一個女人,對一個既看不到她,又听不到她,而且據說也並不特別有關系的男人如此強烈地關心。
萊比知道公爵和侯爵夫人之間暗通款曲,也知道他在女人群中的名聲,所以安東妮亞雖然沒有、也不打算告訴他,他也猜得出公爵為什麼結婚。
萊比最初是被安東妮亞的年輕及未經世事所感動。
第一次來拜訪的時候,他告訴自己︰她是個鄉下女人,他必須幫助她,而且盡可能保護她。可是一次又一次見到她以後,他發現自己墜入了情網。
他簡直難以相信,自己到了三十九歲,竟然還會和年輕時,為了追求一個表演特技的女人而加入墨西哥馬戲團那樣,理想主義式地迷戀一個人。
安東妮亞的某些特質,讓他感到她和他多彩多姿的生涯中,曾熱烈追求的任何女人,都不相同。
有一次,維多利亞女王派人打听他——她所謂的「那個陰險的萊伯希爾!」如果她知道他對安東妮亞那麼順從、溫和而尊重,一定會大吃一驚。
萊比不僅把外面的消息帶給安東妮亞,而且還在她為公爵的傷勢憂心忡忡的時候逗她發笑。
全世界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法國,好奇的英國人、美國人蜂涌入巴黎城。萊比提過投機的房地產經紀人所做的流動廣告︰「參加‘圍攻巴黎’的英國紳士福音︰舒適的出租房間,完全防彈,底層房間宜于敏感的高級人士。」
「圍攻巴黎!」安東妮亞憂慮地說。「真會弄到那種地步嗎?」
「不會,當然不會,」萊比當時很肯定地說。「日耳曼人在到達巴黎之前,還要被驅趕很久呢!不過,法軍也的確有點漫無紀律,而且已經退到沙頓這個小謗據地去了。」
在繼續之前,他停了一下︰「事情不會太糟的。我听說那些法國騎兵隊的浪子昨晚還在道茲開舞會,參加的女士都是從沙頓來的,她們準備目睹明天輝煌的勝利。」
結果,並沒有什麼輝煌的勝利!兩天以後同,萊比不得不告訴安東妮亞,兩支強大的普魯士軍隊進擊,法軍中了圈套。
沙頓的存糧只夠維持幾天了。
萊比瞞著安東妮亞的是——沙頓內部起了重大的混亂,普魯士四百門炮的炮彈落在他們之中時,法國的大炮卻和難民的馬車擠成一團。
然後,九月一日,驚人的事件發生了。路易拿破侖躲在人心渙散的軍隊中,掩飾著病容,沖出了沙頓城牆,最後,不得不下令在根據地豎起了白旗。
兩天之後,卻又有許多相反的謠言傳到巴黎。
萊比告訴安東妮亞,皇後起初勃然大怒,後來退回她的房間悲泣。
此刻,街道上到處可以听到群眾威脅的怒吼和狂叫。
「退位!退位!退位!」
「今天有什麼消息?」九月四日,安東妮亞焦急地問。
另一方面,她對公爵的康復感到非常高興。
有時候,她覺得他們似乎置身在一個孤島上,四周是一片含著敵意的海,而借著這片海,他們好象又得到了某種保護。
「巴黎方面得到消息,法王交出了君權,」萊比回答。「而皇後也終于同意離開。」
安東妮亞吃了一驚。在她認為只要皇後還留在巴黎,事情就不至于太糟糕。
「皇後陛下本來待在土耳拉瑞,後來僕人一個個背棄她,丟下原來的制服,盜走了很多財物。」萊比告訴安東妮亞。「群眾聚集在宮外,皇後在里面都可以听到中庭那兒步槍的卡嗒聲,主要的樓梯通道也有人把守,她差點走不了。」
「那後來她逃走了嗎?」安東妮亞急忙問。
「她的侍女陪她從邊門離開,她面上掩著面紗。據說她們先到波爾瓦大道國務大臣的家里,可是他已經走了,然後又發現她的侍從家里也空無一人,結果皇後陛下到她的美國牙醫那兒去避難。」
「多出人意料之外啊!」安東妮亞驚嘆著。
「或許有些不尋常,不過倒不失為聰明的方法。」萊比表示。
第二天,安東妮亞把菜比帶進了公爵的臥室。她告訴過公爵,在他昏迷不醒的幾個惶恐、戰栗的星期里,這位英國記者曾幫了多大的忙。
她想,公爵對她所描述的亨利•萊伯希爾的熱心態度,抱持著一點懷疑——或許是疑慮。
可是,當她帶菜比進入臥室時,他卻伸出手,用最愉悅的聲調說︰「我听說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了,萊伯希爾,我非常感謝你。」
「你不必感謝我,閣下。」亨利•萊伯希爾回答。「能為公爵夫人服務,是我莫大的榮幸。」
說的時候,他向安東妮亞微笑著,那玩世不恭的臉上有一種神情,使公爵敏感地注視他。
接下去的談話,證實了他的疑慮。
即使公爵不是閱歷豐富的人,也會注意到他提到安東妮亞時,聲音中的那份溫柔,以及眼楮老盯著她的那個樣子。
「只要等我的身體支撐得住,我們就要立刻離開巴黎。」公爵突然表示。
「恐怕還得等一段時間,」萊比回答。「閣下一定也知道,你的傷勢非常嚴重。」
他又向安東妮亞微笑,接著說︰「現在危險過去了。我老實說,你的醫生當時告訴我,你生還的機會只有百分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