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真的,他當時以為任何他要娶的女人,除了特殊的機會之外,都會心滿意足地住在鄉間。
侯爵夫人認為,如果他結了婚,那麼當他們兩人都在赫特福州時,要見面就比較容易了;可是他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他想︰鄉間或許和倫敦一樣,有許多好事者愛刺探、愛饒舌。
此刻,他打算做的事情第一度對他當頭棒喝。
他真的打算和一個他毫無興趣,而即使不干涉他的愛情事件,卻要把心頭難忍的重擔移轉到其他方面去的女人共度一生?
「我們會談些什麼呢?」他放慢了馬速,讓種馬用小跑步前進,一面自問著。
如果他娶了安東妮亞,他告訴自己,那麼談的一定是馬的事情。
他注意到當她談到馬時,眼中閃過的光芒和語氣中的興奮。
鮑爵並不習慣當他在場時,女士們卻對別的事物表示興趣。
假如她們的臉抬起來,那一定是她們注視他的時候!如果他們的聲音里充滿了激動和興奮,那也必定是因為他令她們興奮!
安東妮亞一點也不象想象中,他要為她冠上自己姓氏的那種女人。
可是卻有那麼一點難以解說的原因,使他忘不了她。
她的衣著很糟糕,不過至少她自己還知道這一點;而且她可能會把衣服穿到底,不會象其他女人那樣。把衣服穿個一兩次就丟了。
「整個事情簡直荒唐透頂!」公爵自語著。「我怎麼能娶一個大清早來看我,把自己推薦給我來代替她姐姐的女孩子?」
然後他又想︰這並不比娶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孩特殊到哪里去。
他發現自己和侯爵夫人一直認為,任何女孩能成為公爵夫人,都應該深感榮幸;卻從來沒有考慮到,她可能已經有了愛人而並不願意嫁給公爵。
「我要取消這件事,」公爵決定。「我要送信給伯爵,告訴他,我不能去拜訪他,而且也不想見他女兒了!」
即使在他這麼告訴自己的當兒,他也知道這樣會毫無道理又不可饒恕地傷害到伯爵;何況,他這麼做,怎麼向侯爵夫人解釋呢?
她一心一意相當皇室的侍女。公爵了解︰女王暗示他談結婚,就等于是下了道命令,可不是說著玩的。
「該死的!」公爵大叫。「皇室沒有權干涉別人的私生活。」
其實他心里很清楚,在他們這個社會上,皇室總是攪入個人的生活中。
白金漢宮常下達命令和約束,而威爾斯王子的密友,則經常要為他解決數不清的困難和麻煩。
鮑爵每次進默伯爾行宮和這位王位繼承人見面,總要絞盡腦汁替他解決些問題。
「你真是個好伙伴,艾索爾!我不敢想象沒有你的話,我該怎麼辦。」去年,王子說了幾十遍類似這樣的話語。
鮑爵知道,至少他贏得了王子的感激。
二月中,王子曾為了查理士•庫德爵士和妻子離婚的案件,被法庭傳喚。
王子寫給摩德夫人——她現在已經進了精神病院——的十二封信,被當庭宣讀出來。
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王子也無意破壞別人的婚姻,卻仍然引起社會大眾的喧嘩和非難。
當時,公爵和王子大部分的朋友一樣,曾極力地為王子辯護。
他那時發誓無論是任何方法,只要能使自己不重蹈王子的覆轍.他都願意做。
可是要他結婚……!
他再度回到面臨的難題上。
漫長的兩夜,他輾轉床側,難以入眠,終于下決心寫信給藍斯福伯爵,以為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他知道該回家換衣服了;十一點,他還得到上院去開會,再不趕快,就來不及了。
突然,他覺得在沒有拿定主意之前,實在不願離開海德公園。
「我究竟該結婚,還是要想辦法跳出這場我自己制造的混亂?」他大聲問自己。
他的馬豎起耳朵傾听他的聲音,一面加快了速度,等到公爵一踢馬刺,就飛馳而去了。
或許,這解決不了問題,至少讓他覺得好過了些——因為他正快速地前進著。
「事情怎麼樣?他怎麼說?」費里西蒂問。
安東妮亞及時在八點半趕回家吃早餐。
費里西蒂隔著桌子頻頻向她遞送探詢的眼光,而她卻無法回報鼓勵的笑容,她認定自己的努力失敗了。
伯爵夫婦在早餐桌上反覆討論著下午公爵來訪的事,一遍又一遍地商量到時候該怎麼進行,該說些什麼。
「你先一個人見公爵,愛德華。」伯爵夫人決定。「然後再叫我進去。現在我們要決定的是︰我該把費里西蒂一起帶進去,還是等我先跟公爵談過了再說。」
安東妮亞已經听他們爭論了好多遍,再也引不起她的注意。
她開始思考到底該怎麼跟費里西蒂說。
憑空撩起她的希望是不公平的;明白告訴她,自己這趟並沒有成功,只會讓她痛哭流涕;這樣實在無濟于事。
此刻,走向費里西蒂臥室的途中,安東妮亞慢慢地說︰「說實話,費里西蒂,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你不知道?這話怎麼講?」費里西蒂狂亂地問。「他願意讓你代替我嫁給他嗎?如果他肯,一定會告訴你的啊!」
「他說他會考慮的。」
「他怎麼能要我?他怎麼能?」費里西蒂絕望地問。「你告訴他,我和別人相戀了嗎?」
「我說得很清楚,不過,他既然愛侯爵夫人,卻要娶別的女人,那麼這一點,他就不會在乎了!」
「既是這樣,他又怎麼會在乎娶的是你或我呢?」
「這點,我多少也跟他提過,」安東妮亞表示同意。「不過我沒有你這麼漂亮,費里西蒂!你知道得很清楚,公爵夫人應該很突出又很漂亮的。」
「你穿上那件舊的長裙,看起來一定很糟糕,」費里西蒂說。「老天爺,你為什麼要穿它?」
「我沒有別的衣服可穿了,」安東妮亞干脆地說。「你那件綠的簡直緊得可怕!那件粉紅色的,你在給我穿以前已經穿了好幾年,縫線都裂開了,我還沒時間補呢。」
「如果當時有時間的話,你就可以把我的一件新衣服拿去改了穿。」費里西蒂說。
「你想,如果那樣,媽媽會怎麼說?」安東妮亞問。
她知道姐姐心里很苦惱,于是安慰她說;「事情也許會順利解決的,費里西蒂。我們只能祈禱。希望公爵認為娶我比較好。因為我自願嫁給他,而你卻不願意。」
「我決不嫁給他!我寧願死!」費里西蒂戲劇性地說。「我屬于哈瑞……我永遠屬于他。我不能……也不會讓其他任何男人……踫我!」
「我想所有戀愛中的女人都會有這種想法。」安東妮亞似乎在跟自己說話。「可是,為什麼男人就不同了呢?他們好象能同時向兩、三個女人調情,卻不會覺得不安!」
「那不是愛!」費里西蒂說。「那是恐怖的事;哈瑞說,因為他愛我,他甚至可以永遠不看別的女人!在他的心里,她們都不存在了!」
安東妮亞沒有答話「然後,費里西蒂突然擁住妹妹。
「喔,安東妮亞,幫助我,幫助我!」她哭著說。「我好恐懼、好害怕,我竟然要被迫嫁給那個恐怖的公爵,而且永遠見不到哈瑞了!」
「我相信一切會圓滿解決的。」安東妮亞安慰地說。
但她的聲音卻是那麼的不肯定。
三點鐘,公爵準時到達謙謝街二十九號;他象一般大人物在必要的場合時一樣,乘坐著簾幕緊密的馬車。
伯爵在伯爾桂維亞住宅區的謙謝街,有一棟小而便宜的住宅,從波克萊廣場到這兒,並不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