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一向早起。這些全是他的規則,他的生活都是按照他為自己訂下的規則、計劃進行的。
往倫敦時,在海德公園騎馬道還沒有擠滿去聊天的名門閨秀,和去炫耀自己的馬的馴馬師之前,他已經騎完了。
即使對他再怎麼頑固糾纏的女人,也從來沒有在早晨七點半來拜訪過他。
喝完咖啡,他向支在面前的銀表看了一眼,心里揣測著清早造訪的用意何在。
藍斯福伯爵的女兒怎麼可能不知道——一位淑女去拜訪一位單身官員,是很不尋常,而且該受責備的!
同時他很氣惱地想,她這一來,就把他騎馬的時間給耽誤了。
他吩咐馬夫準備的種馬,在前門等著了,時間如果一耽擱,小馬夫就很難拉得住馬。
所以當他走進圖書室的時候,面上帶著意味深長而又不甚歡迎的表情。
他剛進門,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窗前轉了過來。第一眼,他就明白這個女孩來看他的目的,不是象他所想的那樣。
他記得侯爵夫人形容過她有一頭金發,碧藍的眼楮。
她不是說,這樣的女孩是當公爵夫人的最佳人選,而且和鄧卡斯特家的珠寶最相稱嗎?
回憶那天的談話,他突然想起,侯爵夫人說她為他選的女孩,叫費里西蒂。
鮑爵注視著安東妮亞,覺得對她的印象並不好。
因為她的穿著很糟糕,一件完全不合身而且褪了色的藍色軋別丁料長裙,帽子小而且沒有整理,象件廉價的裝飾品,把他大部分的頭發都遮蔽住了。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尖尖的臉上有一雙很大的眼楮。他看得出她非常緊張。
「我希望您……能原諒我這麼……一大清早就來拜訪。」
「我們這種認識的方法,的確很新奇。」公爵回答。「我想,今天下午我要會見的是你姐姐,對嗎?」
「是的,」安東妮亞回答。「是我姐姐費里酉蒂。」
「那我沒有把名字弄錯。」
然後公爵做了個手勢。說︰「請坐,安東妮亞小姐;能不能告訴我,對你這次意外造訪,我有什麼可效勞的地方?」
安東妮亞在一張舒適的沙發邊緣坐下,大眼楮看著主人。
他比在狩獵場騎馬的時候更好看得多,她想。此刻,他們相距這麼近,她終于發現那些畫家在替他畫像的時候,究竟忽略了他哪一點。
那是一種嘲諷的神情,或許,還帶些無賴和饑誚。畫家們競相爭畫他輪廓分明的面貌、寬闊的額頭和深凹的眼楮,卻遺漏了他這一點。
「他比他們畫的要更吸弓!人得多。」安東妮亞告訴自已。
鮑爵坐在她對面的一張安樂椅上,兩腳交叉著。她看到他擦得很仔細的馬靴,心里在考慮,如果問他那有什麼用途,會不會太不禮貌、太唐突?
然後她想起埃威斯可以替她問這個問題,就決定下次到鄧卡斯特花園時,請他幫這個忙。
「我在等你回答,安東妮亞小姐。」公爵的聲調透著不耐煩。
「我……我想,」安東妮亞有點吞吞吐吐。「我希望您不會認為我這種推測太無禮;我想,今天下午您去看家父的時候,會向我姐姐求婚。」
鮑爵沉默了很久,才答道︰「我是那麼打算的。」
「您會不會很介意……讓我來代替姐姐呢?」
鮑爵吃驚地坐直身子。隔了相當長的時候,他才弄清楚自己並沒有誤會她的意思;他回答︰「我覺得你應該解釋清楚一點,我完全不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
「這是很容易了解的,大人,」安東妮亞說。「我姐姐費里西蒂愛上了別人。」
鮑爵覺得自己突然松了一口氣。
「既然是這樣,你姐姐一定會拒絕我的求婚,那今天下午我去拜訪令尊,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他一面說,心里一面告訴自己——這一下可自由了,如果侯爵夫人替他選的女孩不願嫁給他,那麼她也不能責怪他沒有按她的計劃進行。
「爸媽都很興奮地等待您的光臨,」安東妮亞回答。「而且他們也很熱切地盼望您能成為他們的女婿。」
「如果你姐姐不肯嫁我,我也不能娶她啊!」公爵的嘴角掛著一抹微笑。
「您以為她敢這麼跟您說嗎?」安東妮亞輕蔑地問。「尤其是在爸媽一點也不知道她在談戀愛,而哈瑞又還不能跟我爸爸提的情形下。」
鮑爵注視著安東妮亞,她帶著些不安繼續說︰「您不會不知道,無論費里西蒂愛的是誰,她還是會被迫嫁給您的。」
「這簡直荒唐!」
鮑爵口里雖然這麼說,心里卻知道這個奇特的女孩所說的,無疑是事實。
他是社交圈里盡人皆知全國最夠條件的單身漢,每個有女待字閨中的媽媽,都視他為最理想的女婿人選。
任何一個女孩,只要被他選為妻子,不管她私心中愛的是誰,不管她願不願意,都會被迫嫁給他。
所以他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任何與費里西蒂•溫翰有關的反對意見。
他並沒有把她看成一個「人」來替她設想,只當她是一個滿足、順從的年輕女孩,對他竟然降低身份向她求婚,應該滿心感激、歡悅。
「我不象費里西蒂那麼漂亮,」安東妮亞打斷了他的沉思。「不過您並不很在意您的新娘長得怎麼樣,您只要她能盡到做妻子的責任,而且為您生個繼承人。從這方面看,我想您會發現溫翰家兩姊妹,彼此是很相似的。」
鮑爵站了起來。
「誰告訴你,我的妻子長得怎麼樣沒有關系?」他尖銳地問。
安東妮亞猶豫了一陣︰他看得出她是在逐字逐句地推敲她要回答的話︰「這是很明顯的,大人,不是嗎?您從沒見過費里西蒂,她也沒見過您。可是……您卻要向她求婚;而且,每個人都早就在說,說……您需要個繼承人。」
「我想這是我和年輕女孩談話里,最奇特的一次。」公爵說。「令尊知道你到這兒來嗎?
「不,當然不知道!」安東妮亞回答。「媽媽以為我和侍女珍妮特去參加早晨的領聖餐式。家里正為您今天下午的光臨忙著做準備,這是唯一可以讓我溜出來的借口。」
「你真的希望我對你特殊的提議很鄭重地考慮?」
「為什麼不呢?」安東妮亞反問。「費里西蒂為這件事哭了一整夜,快要把自己搞病了,我得想辦法幫她的忙,而且在我看來,我比她適合做您的妻子。」
鮑爵的嘴角泛起抑制不住的微笑,他問︰「你怎麼這麼有把握?」
「我不會向您盤根問底,」安東妮亞回答。「而且當您在倫敦的時候,我會很快樂地待在鄉間。事實上,我會很滿足地待在鄧卡斯特花園。」
「你真的認為你會願意嫁我?」公爵問。
他的問題嚇得安東妮亞說出了真心話。
「假如我能騎您的馬,」她回答。「我會嫁給……」
她很快地制止了自己。
她本來要說︰「嫁給魔鬼!」可是突然發現這樣說太粗魯,所以僵硬地改口說︰「……嫁給它們的主人!」
鮑爵沒有忽略她話中的停頓和猶豫。
「听你的口氣,好象知道我的馬。」他說。「我想,你既然住在隔壁,一定是看見過它們,是嗎?」
「我在狩獵場看過,」安東妮亞說。「它們真雄偉、真壯觀!尤其是‘紅撢子’,我認為您有了匹冠軍馬。」
「我也這麼認為,」公爵同意道。「不過當一匹馬還沒有在它第一場比賽中獲勝之前,誰也不敢斷言它在賽馬場上會有多快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