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私底下認為不會有這樣的人出現。
雖然費里西蒂很漂亮,男士們象飛蛾撲火一樣圍著她打轉,可是要他們向一個沒有嫁妝,只可能在父親去世後,得到五百畝貧瘠土地的女孩求婚,他們一定得好好考慮。
當然,這還得要那塊地沒賣掉,同時,沒有均分給兩個女兒——關于均分這點,安東妮亞一直認為父親不會這麼做——而讓費里西蒂全部繼承。
所以,雖然費里西蒂受盡阿諛奉承,在舞會里也從不缺少舞伴,可是卻一直沒有人向她的父親正式提親,頂多不過是在花園里對她調調情。
想不到現在鄧卡斯特公爵突然出現,安東妮亞知道,這一來,哈瑞•史丹福成為費里西蒂丈夫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我要嫁給哈瑞!我愛他!我絕不會再愛別人!」費里西蒂說著。
她抬起頭來,淚水沿著雙頰滾落,看起來是那麼楚楚動人;安東妮亞深深地替她難過。
「我想你得面對現實,最親愛的。」她說。「你既然可能成為公爵夫人,爸爸就絕不會答應你嫁給哈瑞。」
「我不想當公爵夫人,」費里西蒂說。「我只希望和哈瑞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安東妮亞,我曾經享受過許多社交活動和舞會的樂趣,可是當時我心里仍然想念著他,我想,如果待在家里,會更有意思得多。」
安東妮亞明白這是事實,她很擔心地想︰毫無疑問的,如果費里西蒂過那種氣派堂皇的日子,她一定不會快樂的。
同時,安東妮亞對公爵的事,知道得比家里其他人要多得多;所以事實上,她和父親要請教的那位老朋友一樣有資格解答這個疑問——公爵求婚的真正目的,可能是什麼。
鮑爵擁有大約一萬畝的地;由于兩家土地相連,所以安東妮亞一向很好奇,不過對他的好奇遠不如對他的馬來得大。
安東妮亞很愛馬。小時候,家里總是把那些她父親和姐姐都不要的又老又差的馬分派給她騎。
雖然如此,安東妮亞卻仍能憑著自己本身某種奇妙的方式,使那些最懶或最老的馬兒發揮作用,而且在奔馳和外出狩獵時,她總是一馬當先。
從她會走路開始,就知道在籬笆的那一邊,養著任何愛馬的人都會渴望得到的純種駿馬。
位于赫特福州的鄧卡斯特花園及屬于公爵產業的城堡,呈波浪狀,樹木茂密,大部分的土地都已經開墾種植,只有在離公爵宅邸一哩處,從園中開出了一條供馬兒奔馳的平坦、完好的狩獵道路,這條路本來向另一方位延伸了一哩,可是那塊土地現在屬于藍斯福伯爵了,所以馬兒一奔馳到接近伯爵士地的邊界,只好猝然停止。
埃威斯是公爵的馬夫頭,已經在赫特福州住了一輩子;他很。決就發現,每天早晨當他和小馬夫帶著馬兒做晨間奔馳的時候,總有個小女孩隔著籬笆,用渴望的目光盯著。
隨著小女孩的成長,她和這位老人的友誼也與日俱增。
老人甚至說︰「我的小姐,你對馬所知道的,簡直跟我了解自己一樣多。」
「我希望這是真的。」安東妮亞會這樣答。「你現在該告訴我,公爵的馬在德貝馬賽中獲勝那天的事了。」
沒有人不喜歡專心的听眾,埃威斯也不例外。
他自己沒有孩子,所以一肚子的故事,都講給安東妮亞听了,她老是听得入了迷,兩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著他,那樣子真教人喜歡。埃威斯生動的描述,使她覺得好象當時自己也在場。
除了埃威斯,安東妮亞也逐漸接觸到公爵家中其他的人。
避家邁立許太太是個經常覺得無聊得發慌的人,她準備領這位很有鑒賞力的鄰家少女參觀整棟大宅邸。
而令安東妮亞受益最多的,卻是圖書室管理員勞瑞先生。伯爵對藝術並本喜歡,即使他的祖先曾經保存過什麼有價值的畫或家具擺設,也早就賣掉了,剩下那些畫得很差的溫翰家族的畫像,只是因為賣不出去,所以才留在那兒的。
而鄧卡斯特花園里,卻滿是經過幾世紀收集而來的名畫、古董家具、箭頭、珍寶。每一件都有一段令安東妮亞沉醉著迷的歷史。
勞瑞先生傳授給她的知識比伯爵請來的女教師要多得多,因此在十五歲以後,安東妮亞待在鄧卡斯特花園的時間,比待在堡里書房上課的時間還長。
那些女教師知道她在家里是最沒有地位的,所以對她不來上課也就不太在意,轉而專心一志地把自己那頭很貧乏的知識,灌輸到費里西蒂的腦子里。
她們和伯爵夫婦的想法一樣,認為反正費里西蒂長得很漂亮,不再需要太多才能。教育對她也就不重要了。
伯爵夫人唯一堅持的是︰她的兩個女兒必須會說流利的法語。
「所有教養好的淑女都能說法語。」她驕傲地說。「出國的機會越來越多,外國人到英國來的也一天天增加,能夠說帶巴黎腔的純正法語,是絕對必要的。」
一八五七年法王路易•拿破侖和皇後裘琴妮亞來訪的時候,她和丈夫曾應邀參加盛大的歡迎宴會,這件事更使她認定,縱使她的兩個女兒缺乏其他的才藝,說好法語這一點卻是絕不能少的。
安東妮亞發現法文很容易學,而且她很喜歡那位每星期從聖阿木斯來兩次,教她和費里西蒂法文的、相當謙和的老法籍女教師。
「我記不住這些煩死人的動詞。」費里西蒂會絕望地大叫。
但是安東妮亞不但對這些動詞運用自如,而且很快就可以用法語和法籍女教師交談了。從談話中,她知道了許多自己想知道的有關法國——尤其是巴黎——的事情。
其他的女教師都只關心費里西蒂,而忽略了安東妮亞,法籍女教師卻正好相反。
安東妮亞有天賦的好听力,因此法籍女教師很盡心地教她,而讓費里西蒂靜靜地坐在一旁沉思——當然,絕不會是在沉思法文的問題。
「對兩件事,我知道得很多。」安東妮亞曾告訴自己。「第一件是馬,那得感謝埃威斯;第二件則是法文,這可得歸功于我的法國女老師了。」
勞瑞先生從鄧卡斯特花園找來一些跟這兩方面有關的書,借給安東妮亞看。因為伯爵夫婦很少親近他們的小女兒,所以,如果他們發現她的知識和閱讀範圍竟然如此廣博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服喪期間,伯爵認為費里西蒂已長大成人,不需要再上課,就立刻辭退了家庭教師,把她們那點微薄的薪酬也省了下來。
做父母的並沒有考慮到安東妮亞比姐姐要小一歲。伯爵夫人已經明白表示過,她不會讓兩個未出嫁的女兒,同時出現在社交圈。
他說話的語氣,使安東妮正確信他這個小女兒會嫁不出去,而且即使嫁出去了,也一定是嫁個無名小卒。
安東妮亞攬鏡自照,對母親的想法並不驚訝。
她不象費里西蒂那樣有一頭金發,而是近于黑色的——不幸的是並非愛情小說作家筆下常愛描寫的,濃密漆黑的頭發。
不頂黑的頭發、睫毛,恰可配她灰綠的眼楮,可是她覺得不能把她的膚色襯托成上流社會年輕小姐們最流行耀眼的白。
「真可怕」安東妮亞絕望地自語。「我真希望這頭頭發變成紅色,眼楮變成鮮綠色……那樣,或許有人會注意我!」
她總是穿費里西蒂穿舊了拋棄的衣服,所以很難顯得突出。安東妮亞自己也曉得,適合費里西蒂那種德瑞斯頓瓷器般外貌的顏色,並不適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