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又說了一些中國有名的補品,有的還給艾珈妮過目,包括鐘乳石、干紅且有斑點的蜥蜴皮、狗肉、人女乃、龍齒、犀牛角的薄片等等。
似乎很難相信那些東西會有那麼大的效力,但一切都那麼有趣,使得艾珈妮幾乎不願阿諾再帶她回將軍官邸了,好不容易她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市集。
「謝謝你,阿諾,真要謝謝你帶路。」回到官邸時,她不禁由衷地向阿諾致謝。
「這是我的榮幸,小姐。」阿諾很誠懇地說,艾珈妮知道她又有了一個朋友。
艾珈妮一靜下來,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薛登。
在離開奧瑞斯夏號以後要不想到他似乎都不大可能。在他第二次吻她的時候,她不禁為自己的感情由惑了,她從他身邊跑開,把自己鎖在艙房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難以成眠。
他為什麼要吻她呢?他為什麼要這樣?她一再問自己,卻百思不得其解。
她並不真的相信他會被她吸引住,那麼他怎能這麼做呢?他們第一次是在奇異的情境下相遇,她穿著原本屬于雙胞胎的衣服,看上去很不合身,她知道自己一點也不吸引人。
但是,他的唇似乎有一種驅迫的魔力,他的吻把她帶進一個美好光耀的世界,只是她不相信他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那麼,以他的經驗、以他的爵位、重要性、還有在社交界的地位,他怎會如此呢?艾珈妮知道得很清楚,甚至不須偷听薛登和威德康比隊長的談話也知道,一個英俊的軍官經常被女性追逐而且被捧得高高的。
以薛登而論,非但儀表不凡,又有爵位,想來不知有多少女人熱切地想投入他的懷抱?那麼,為什麼他自找麻煩地吻她呢?她還是得不到解答。
當她一個人靜靜地躺在黑暗的艙房中時,她承認他的確給了她一些值得記憶的事物。至少她不會無知到只把吻看作令她心醉神迷之事,因為一個人總得為自己的快樂付出什麼。母親告訴過她︰「沒有一件事情是完全自由的,親愛的女兒,」她說︰「如果一個人要接受什麼,一定也得付出什麼,有時候付出了什麼,收回的卻是一顆帶著創痛的心!」
艾珈妮知道母親並不是說她自己,而是軍團中有些軍人太太,她們常流著淚向母親哭訴丈夫的不忠實。
艾珈妮曾希望自己永不要經歷那種單方面的愛情,但現在她自己也不能確定了。
也許,這並沒什麼不好,被薛登吻了之後體會到的美好和深情,總比依照伯父要她走的路子走去好得多。
她很難告訴自己說再也不想見到他。
那天他也說過只怕上了岸以後,兩個人就不容易見面了,而且伯母到了官邸後也把艾珈妮今後的處境說得很清楚。
然而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都會使她為之震撼不已。
到香港第二天的中午,午餐時伯父就提到了薛登的名字。
「我對薛登真是失望透了!」
「失望?」伯母問︰「為什麼?」
「我原以為他來這里有助于解決和總督間的紛爭,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可以肯定他什麼也沒做。」
「妮的意思是——」伯母問。
「我是說,」伯父很不高興地說︰「他在幫約翰爵土的忙。」
「我可不相信!」伯母叫了起來︰「妮一定弄錯了!」
伯父眉頭皺得很緊,顯然在考慮什麼。
「你認為薛登爵土站在總督那邊?」伯母問。
「今天早上開會的時候,我們討論香港的中國民眾流行賣女孩給人家做僕人的習俗。」「真是一種好習俗,不是嗎?」伯母說。「我也這麼想,」伯父說︰「但是總督想要廢止它。」
「真荒謬!他為什麼要廢止呢?」伯母問。
「他宣稱年輕女孩被誘拐到其他殖民地、美國加州和澳大利亞的大為增加。」
「他有什麼事實為證?」
「他勸大法官宣布說︰賣女孩子做家奴和為不道德目的而把她們運往國外是一樣的.」
「那真是胡說!」伯毋說。
「杜諾文將軍也是那麼說,但大法官在去年就附和了總督的言論,說單是在香港就有一萬到兩萬名女奴,而這可觀的數字正反映出香港政府的失敗,居然在法律上允許這種情形存在!」
「實在太言過其實了!」伯母批評。
「是啊!」伯父說︰「我要求看看有關這件事的一些報告,因為這事不只關連到政治,也牽涉到了軍方,但卻有人並不認為整件事要向國務大臣請示。」
「誰呢?」伯母問。
「還需要問嗎?」伯父聲色俱厲,「不但總督這麼堅持,還有薛登爵士在背後支持。」
「那不是真的吧?」伯母很不相信。
「妮知道得很清楚,」伯父繼續說︰「我們來時就接到這樣的命令,每個人得特別謹慎不要干涉中國人民的風俗習慣,這種買賣養女的習俗我們更不該插手!」
「也許你應該和薛登爵士私下談一談,」伯母建議︰「他太年輕了,而總督又很善于說服人,不過他應該知道,持著這種立場有害殖民地的和平才對。’」
「現在大勢已定,」伯父回答︰「我深信在總督曲解這件事後,大法官又太夸大其辭了。」
「我個人倒覺得薛登很有吸引力呢!」伯母說。
「那對他倒很合適,他也的確如此,但我向你保證,親愛的,他專門制造麻煩,而且遲早會和他共事的人處不好!」
伯父停了半晌,又恨恨地說︰「薛登很快就會發現他騎錯了馬背!」
「對了,弗德瑞克,我想這倒是個好主意,這禮拜你請薛登來家里用餐,我看他對黛西特別注意。」
「如果你把他看做女婿候選人的話,」伯父從餐桌邊站起。「我勸妮還是別做這種傻事!」
「但是,為什麼呢,弗德瑞克?為什麼妮要這麼說哪?」伯母問。
「就象我告訴你的,薛登十分支持總督,而我正好和他立場相反。」
「怎麼說?」
「在中國人毫無權利的時候,他竭力主張應該平等對待。
他們。」「平等對待?」伯母的聲音高了起來。
「可不是?」伯父說︰「你知不知道中國人怎麼稱總管?」
他不等伯母回答,就以一種十分不屑的口氣說︰「他們稱他為‘第一號好朋友’,由此可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伯父離開餐廳,艾珈妮跟在伯母後面,只覺得頭暈得厲害。
她知道薛登並不象她最初想象的一樣,否則,在他們兩唇相遇的時候,怎能帶給她那麼美好的感受。
「我多笨啊!」她想。
當她記起自己如何的指責他,又一再告訴自己有多恨他、多輕視他的時候,就不禁臉紅了。
整晚她都難以入睡,不知自己以後有沒有機會向他致歉?尤其她誤解了他與威德康比隊長的談話?也許,她對他有什麼感覺,對他無關緊要,同時表明自已的錯誤和愚蠢也是件丟臉的事。
听了伯父的談話後,她一直心緒煩亂,伯母帶雙胞胎坐敞篷馬車去總督府赴宴了,但她仍無法鎮定下來好好縫紉。
總督舉行了一個花園宴會,香港最時髦的人物都會出席,又是冠蓋雲集、衣香鬢影的一番盛況。
她們沒向她道聲再見就出發了,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客廳中站了好一會兒,專程來此護送伯母一行的侍從官十分困惑地瞥了她一眼。
他們漸漸知道她在這里的地位,但即使站在他們的立場,向她表示最起碼的禮貌,竟然都會引起伯父母的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