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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花 第3頁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清晨時分,她總是被昂揚的起床號喚醒,傍晚時營區響起「最後的哨兵」的旋律,在薄暮之中回蕩不已,然後又目送著旗幟從旗桿降下。

軍團就是她的家,也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每當她想起那些英武的騎兵手持長槍,槍上旗穗在風中飄揚著,在工作的時候,士兵還邊吹著輕快的口哨,就不禁感覺到︰父親的去世,真是帶給她椎心的痛苦。

「有一天,」她離開印度時對自己這麼說︰「我會再回來,和他們在一起。」

而現在伯父告訴她她的未來空無所有,只不過要去伺侯他們一家罷了,而且每天免不了要挨十幾次罵。

那並不是父親的罪行,她卻要受這樣的懲罰,且伯父伯母也很明顯地表示不喜歡她的母親,只因為她是俄國人。

「你不要向任何人提到你母親的祖先,」伯父告誡她︰「你父親的婚姻是一次最為不幸的抉擇,當時我就大為反對。」

「為什麼要反對呢?」艾珈妮問。

「異族通婚從來就不是好事,而且俄國人根本就不算是歐洲人!你父親該娶個適合的英國小姐做他太太。」

「你的意思是說母親不適合了?」艾珈妮很生氣。

伯父的嘴唇抽緊了。「你母親已經死了,我不願再對她批評什麼,只要你以後絕口不提她的俄國祖先就好了。」

他的聲音變得更為尖銳,繼續說︰「現在我們隨時全和俄國打仗,這次是在西北邊境,即使不開戰,他們也會煽動土人暴亂,滲透到我們這邊來,間諜更是無孔不入。」

他望著艾珈妮蒼白的小臉,一副瞧不起她的神態,語氣也更為嚴厲︰「對具有他們這種有毒素的、奸詐血統的人,我還得讓她住在家里白白養她,真是一大羞恥!總之,只要在我監護之下,就得注意永遠別再提你母親的名字!」

起先艾珈妮的遭遇還能招來些憐憫,然而過了一年以後,她就被迫輟學,而且發現自己在伯父家中充其量不過是個做苦工的人,或者也可說是個額外的僕人罷了。

十七歲時,她的堂姐薇兒妮特和黛西,也就是那對孿生姐妹,開始為她們進入社交場合及參加舞會而頗費周章的準備著,于是她就成了她們的女僕、裁縫、秘書、管家和雜務總管。

十八歲時,她只覺得自己整個生命都要虛擲在女僕的事務上了,不再有什麼好期望的,只除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在一些瑣碎的家庭雜務中打滾。

然而,就象是奇跡在雲端涌現,伯父即將卸下奧德夏的司令官之職,而被調往香港。

艾珈妮還不大敢相信這個消息,最初她以為他們將留下她而到香港上任,後來又猜想他們不會讓她不被監視的,因為她父親「不名譽」的死亡對身為將軍的伯父而言,始終就是一個具有相當威脅性的秘密,他一定害怕她會泄露出去;此外,她母親的血統,他們也不願讓別人知道,認為那是有失體面的事。

伯父伯母在外人前面,並不否認艾珈妮是他們的佷女,但總是向人宣稱她過于羞法,不喜社交。

「艾珈妮對參加宴會啦,跳舞啦,沒有一點兒興趣。」

那是有位朋友建議伯母也該讓艾珈妮參加些社交活動時,她听到伯母斬釘截鐵地回答。當時,她真想叫出來︰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然而,她知道這麼做只會加深他們的憤怒,于事無補,她的地位也絲豪不會有所改善。

……

但是,至少香港比較接近她所熱愛的印度,至少那里陽光耀眼,花兒綻放,鳥兒飛翔,人們會向她友善的微笑。

「如果你那麼好心的話,艾珈妮小姐,就麻煩你把三明捎帶到書房去好了,」普羅斯太太的話打斷艾珈妮的思潮︰「餐廳里還有一瓶威土忌,將軍說不到宴會完了不要拿出來,否則客人會把它喝光,你知道,他想自己一個人在書房里好好享用一番的。」「我知道,」艾珈妮說︰「我會帶給他的,普羅斯腿上的風濕現在一定很難受,我也不希望看到他再上上下下奔波了。」

「你真是好心,艾珈妮小姐,要是沒有你幫忙的話,我還真不知怎麼辦好這宴席呢!」

那倒是真的,艾珈妮現在變成一個很有經驗的廚子了,午餐中大半的菜肴和晚餐的菜式幾乎都靠著她一雙巧手呢!

「真好,真高興一切要忙完了!」她大聲說著,端起盛三明治的盤子,旁邊還用香菜裝飾著,十分好看。「等我回來的時候,普羅斯太太,我們再一塊兒喝杯咖啡。」

「你是該喝一杯的,艾珈妮小組。」普羅斯太大回答。

艾珈妮離開廚房,沿著走廊到了餐廳。

老普羅斯早把將軍那瓶威士忌放在餐桌上了,她把威士忌放在一個銀盤里,三明治就擱在旁邊,兩手端著送去。

大客廳里傳來優美的音樂,很顯然的里面正在婆娑起舞。

寬敞而優雅的客廳朝花園的方向開了一列法國式的長窗,只有嚴寒的冬天才關上。

但艾珈妮可以想象得到,夏天來時風光是何等的綺麗迷人!從點著煤氣燈的客廳到花園中漫步,花香四溢,煩慮盡消,對她來說,就象站在倫敦的最高處一樣。

從窗口下望更能見到那一片青翠的山谷,真是景色如畫,令人難忘!

其實最使她發生興趣的,還是在于這座花園是祖父的精心杰作,他是個有名的園藝家,從軍中退休後終其余生潛心于園林之間。

他還培植了一些英國從未死過的奇花異卉,從世界各地搜集而來,花團錦簇,美不勝收,使這座花園在園藝界頗富盛名。他對花的熱愛甚至到了著迷的程度,宣稱孫女輩都要以花朵命名。

「命名都是有象征性的,」奧斯蒙夫人尖刻的說過︰「你母親應該為你選一個既簡單又顯得笨拙的名字。」

艾珈妮本想反駁,因為她的名字是「杜鵑花」的意思,她認為薇兒妮特(本意是「紫羅蘭」)和黛西(本意是雛菊)並不見得比她的名字好到哪里去;但和伯母一起生活了幾個月後,她知道回答才是最不聰明的作法。

伯母並沒有狠狠打過她——艾珈妮一直確信她很想這麼做——但經常會扭她一下,揪她一把的,可還是相當痛的!

而且伯母體形龐大,力氣過人,艾珈妮卻那麼小巧縴細,還真經不起幾下,有時臉上挨了耳光,臉頰馬上變得熱辣辣的,手臂被扭了幾下,皮膚就呈現一片青紫,因此艾珈妮一直盡力做好伯母交代的事,深怕拂逆她的心意。

現在,她匆匆忙忙地沿著走廊往書房走,端著三明治和伯父每晚要喝的酒,心中卻在想︰如果她能穿上一襲新衫參加宴會,不知是何景況?從這次發的請帖看來,年輕一輩的客人並不多,但事實上也只有些年輕軍官和家世顯赫的少爺小組們。

「如果我能舉行一個宴會的話,」艾珈妮想︰「一定要邀請我的朋友來參加……當然,要是真正的朋友。」她想起自己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個宴會。朝接待室相反方向走去就是書房。壁爐里爐火熊熊,可見普羅斯還沒忘記生起火來。煤氣燈發出柔和的光暈,倒使得靠背椅在光的烘托下不那麼破舊了。年代久遠的地毯似乎也不象是經過了相當的磨損。

書櫥里琳瑯滿目,雖然艾珈妮平日真正屬于自己的時間少之又少,但也會偷偷拿了,—些書到樓上自己房間里閱讀,而且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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