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在注視著她,可她硬是不回頭看他。她拿著濕的游泳衣和帽子慢慢走過沙地,進了海濱的小樹林。
她穿過馬路,開始朝著旅館走去。在她走了一段相當長的路以後,她再也忍不住了,轉身回頭望去。她看見他正在向海浬跑去,她見他走進水里猛地游了出去。蔚藍的海水里顯現出他頭部的黑色輪廓。
她嘆了口氣。轉身繼續向前走。她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邁克爾正朝著他講過的那個海島游去,而她卻轉身向相反方向走開了。
為什麼她不能告訴他,她就要離開呢?為什麼不告訴他今晚她要去塞納呢?她想到了她曾經對紐百里先生作出的許諾。她幾乎恨死了他,因為他從她那里榨取了諾言。
龐大的旅館赫然聳現在她前面,突然使她害怕起來。在那里等候著她的事將會推動一連串的新的事件。
她突然希望她能信任邁克爾。無論怎樣,不管他對她做的所有的事,不管他怎樣搖擺不定,怎樣使人難以理解,他比起任何人任何事,似乎更使她覺得穩當和有保障。
她的臥室和她離開時一樣。她洗了個澡,坐在梳妝台前梳頭發。正在這時她听到門外響起了輕微的沙沙聲。她站了起來,正如她所料到的,在地板上有一份每日郵報和一封信。
她盯著它看了一會,幾乎害怕去拾起信來。她想這簡直太離奇了。然後她勉強用手把它拾了起來。有人把她的名字用一種圓潤和女性的手筆清晰地寫在信封上,在上面蓋了前一天的塞納郵戳。
她翻過信來非常仔細地看看封口,它偽裝得非常好,但是她能看出它是拆開過的。她用顫抖的手指胡亂撕開封口。在里面信紙上端印著︰輝煌大旅館塞納。信內稱呼是︰「我的親愛的塔里娜……」
她不由得止不住只想大笑——幾乎是狂笑。這樣的事是不可能發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然而她卻能十分肯定紐百里先生所說的一切一定會發生。這和黑夜必然降臨的事實沒有兩樣。
只听得門上鑰匙一聲轉動,接著吉蒂闖了進來。
「你醒了嗎?」她問。「我想我應該多睡一會,但是一點也不覺得累,你也是嗎?」
「不,」塔里娜答道。
「你收到了一封信嗎?」
塔里娜把信放在梳妝台上。「吉蒂,我出了這樣的麻煩。」
「天哪,出了什麼事啦?」吉蒂問,一下子坐在床上。
「這關系到你父親,」塔里娜答道︰「我想我應該對你父親講實話,除此別無他法。」
「你不能那樣做,」吉蒂迅即說道︰「昨晚我還在想,有你在一起過得多快活呀。如果我們不是假裝說你是闊人,那麼昨晚的事永遠不會發生,要不然伊琳永遠也不會讓我帶你來。」
「可是,比那重要得多的事發生了,」塔里娜說,「你父親要我為他到塞納去一趟。昨晚他求我的。這封信假說是我姨媽寄來的,我要到那里去會見她。」
「他究竟要你去干什麼呢?」吉蒂問道。
「我不知道,」塔里娜撒謊說,她知道說到這里她必須十分小心,因為她決不能讓吉蒂懷疑她知道的事比她準備告訴她的要多得多。
「他問我是否能去,不知怎麼地因為我有許多事要隱瞞,所以我不想要他提太多的問題,我真的想見到你問問我應該怎樣做才好。」
「他要你去塞納!」吉蒂懷疑地重復說。
「對,」塔里娜答道︰「去會我的一個姨媽,當然會是一個加拿大人。她用我姨媽的真名字,哦,在他提出這事時我只覺得,不知怎地我不能告訴他我們做的一切。經常要撒那麼多的謊,確實很糟糕。」
「你當然決不能告訴他,」她躊躇地說。「他要你去多久?」
「啊,只兩個晚上,」塔里娜回答。
「那行,」吉蒂說,她的臉舒暢起來,「那麼,照他講的辦吧。我想他一定有充份的理由的。使我詫異的只是他派你去而不派柯利亞。」
「他似乎覺得我恰當些,」她謙卑地說。
「嗯,那太好了,」她滿意地說。「如果爹爹看中了你,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
「難道你看不出來,」塔里娜請求說,「這事那麼別扭,因為我得假裝沒有告訴你。這封信,」她抬起來,「是讓你的繼母相信我是被叫走,去看一個親戚的。」
「我看不出那有什麼關系,」吉蒂答道︰「你一定得去,這是有點叫人惱火的,我完全同意。我見不著你了,即使只有兩個晚上,我也會難過的。但是這能使爹爹脾氣好些,而且伊琳說,我們以後還要到比阿里茲去玩,當然,我要你同我們一道去。」
「不過,吉蒂,我不能……」
「現在听著,塔里娜,」吉蒂打斷了她的話。「你現在已經看見我的一家了,你知道他們是些什麼樣的人。你做到了別人所不能幫我做的、最友好最無私的事,你把情況變得更順利更好,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她停了一下,顯然想起了什麼,又說下去。「我已經答應過送錢給你父親和母親。如果我請求他們,我相信他們一定願意你和我在一起,而不願意你在一家骯髒的咖啡館工作,或者同一些討厭的家伙在一起,只不過因為他們也準備給你錢,跟我一樣。」
塔里娜本來想說,她認為她在這里被牽連到一些非常麻煩的事件中去了,可是她忍住了沒講出口。她知道吉蒂剛才拐彎抹角地講出的話也是實情。她的母親真的寧可她在杜維爾或比阿里茲渡假——哪個做母親的會不願意呢——?也不願她在倫敦的小街上到處徘徊著尋找工作。當然她母親更希望她有豐衣美食以及各種豪華的娛樂。
她完全用不著假裝認為她父親不會對撒謊和弄虛作假表示震驚。可是塔里娜發現她的母親在和藹的性情和自我犧牲的性格後面還有一些老于世故的特色。她無疑會說,只要目的正當,可以不擇手段。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想或者怎麼做了?」
「那太簡單了,」吉蒂回答說,「照父親說的去做,一切事情就會十全十美,直到假期結束。如果你跑去亂說一通,告訴他們說我們對他們撤了謊,說你是個騙子,他們肯定會大發雷霆,把你送回家,我的日子也會過得非常不舒服,非常難過了。」
她注意著塔里娜的臉色,接著說。「嗯,假如你真的告訴他們,我就逼著喬克和我逃跑,不管他願不願意。我說話是算數的。」
「哦,吉蒂,別把事情做絕了,」塔里娜立刻說。
「唉,我會的,如果你是那麼做,」吉蒂反駁說。「我的話听起來象是恐嚇,可我是說到做到的。有你在這里我玩得可高興啦,我們在一起能把事情辦好,沒有你,我總難辦到。就拿昨天晚上說吧,要是沒有你,我永遠不會見到那兩個可愛的男人。凡是伊琳介紹給我的人都是害人的家伙。」
「我覺得你還沒有見到他們以前就有了偏見,」塔里娜說。「這是實話,對嗎?」
吉蒂笑起來了。「我想是的,」她同意說。「我非常厭惡伊琳,凡是她說好的人,我打心眼里都討厭。我對她正如你說過的那樣有著一種變態心理。」
「你一定不要對任何人都有變態心理,」塔里娜說。
「好吧,不論怎樣,反正特德沒有受到伊琳的污染,」吉蒂答道︰「我們約了地方,你什麼時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