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吉蒂叫喊道︰「你講什麼一切呀;你有一個疼愛你的家庭,他們愛你,關心你的一切,需要你和他們在一起。我除了錢什麼也沒有。錢!錢!老實說,你沒法愛它、吻它。它不過是個冷酷無情的東西。」
吉蒂的聲音突然變了,塔里娜看著她,在她黑黑的大眼楮里充滿了淚水。
「我真不願意見到你這樣難過,吉蒂,」她同情地說。「你知道要是我能幫助你就好了。」
「如果你請願,你是能幫忙的。」吉蒂答道︰「去到我那象地獄的家,來看看我是怎樣受罪的!來幫助我勇敢地面對繼母對我的冷嘲熱諷,僕人們的厚顏無恥。在那里除了拼命想爬過那個不歡迎我的上層社會外沒有其它事可干。」
「但是,吉蒂……」塔里娜開口說道。
「不要老是說‘但是’,也不要光表示同情,如果你真正關心我,那就看你的行動了。」
「我是真正關心你的,你是知道的,」塔里娜說。
吉蒂不耐煩地頓了一下腳,用手帕擦擦眼淚。
「這難道就是你表示同情的方法?」她說。「你寧可去酒店干活,也不願幫我的忙。」
「明確地講,你要我干什麼吧。」塔里娜說。
「我要你陪我回家去。只要你肯去,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每星期十鎊,二十鎊都行。」
「可是,我不能要你的錢,」塔里娜說。
「為什麼不?」吉蒂繃著臉問道。「你可以拿別人的錢。難道我的錢是髒的,或者是不配,所以你不屑于踫它?」
「唉,吉蒂,吉蒂,別對我那麼講吧!」
「我很抱歉,塔里娜,但是錢總是妨礙我得到在生活中想得到的東西,現在又不讓我得到你。」
吉蒂突然痛哭起來,眼淚象泛濫的河水從她那雙大眼楮流淌下來。
「哎呀,不,不要這樣,」塔里娜請求說。「別哭了,吉蒂,只要你不哭,你要我干什麼我都答應。我真受不了。」
眼淚止住了,聲音還有點哽咽,吉蒂說︰「你答應?你答應和我一起回去。」
「我試試看……不,我答應你,」塔里娜急忙改口說,害怕吉蒂又哭起來。
仿佛雲散天開,太陽又出來了。不一會兒吉蒂的紅唇邊露出了笑容,眼楮閃亮起來,盡避睫毛還是濕的。她以堅定的姿勢翹了一下那小而翹起的鼻子。
「你答應啦,」她得意洋洋地說。
「是的,我知道,」塔里娜不無後悔地答道︰「我陪你回去,但是我不要錢。」
「你一定得拿錢,」吉蒂叫道︰「不然我把錢全都花了,買一只鑽石手圈或者別的什麼對你毫無用處的東西送給你。」
「好吧,」塔里娜勉強同意。「你每星期給我五鎊。我陪你住三個星期,以後我再去找工作。」
「我不會讓你走的,」吉蒂說。「只要一旦你看到了你所要看的,你就會明白,你不能離開我。」
「嗯,我們走著瞧吧,」塔里娜答道,「不過,要提醒你,我真的不要你的錢。」
「你不要錢,可是你父母需要,還有唐納德和埃德溫娜,你不能否認吧。」
「不,我不否認,」塔里娜說。「好,吉蒂,你贏了。不過,我想你繼母不一定會高興見到我。」
「等一下,我有個主意了!」吉蒂大聲說。「一個絕妙的主意。我要告訴我繼母說你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一個她喜歡讓我結交的人。唉,塔里娜。別做出不贊成的樣子。我了解伊琳而你不了解。我想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勢利的人。」
「老是那樣,」塔里娜笑著說。「對一個為生活而奮斗的牧師的女兒,她是不會刮目相看的。」
「她不會知道他是個為生活而奮斗的牧師,除非你告訴她,」吉蒂答道︰「畢竟,格雷茲布魯克還是個很不錯的名字。」
塔里娜不知不覺地翹起了下巴。「這個家族在英國歷史上曾經做過許多貢獻。」
「嗯,正是那樣,」吉蒂得意地說。「我們可以對她這麼講。還可以講講你的祖母,你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塔里娜伯爵夫人……她娘家姓什麼呀?」
「巴夫托伊斯基,」塔里娜答道︰「可是,這不會給她留下什麼印象。十月革命後,白俄是不值一文的。我祖母來到這邊是想找個管家的工作,這樣,我祖父就遇見了她。」
「家丑不可外揚,」吉蒂笑起來了。「要麼,只告訴伊琳你祖母是白俄,是沙皇的密友。」
「她的父親是皇帝的侍從武官,」塔里娜更正說。
「這更好了!」吉蒂贊許地說。
「但是,即使這樣也不能使我變成上流社會的小姐。」
「哦,當然可以,」吉蒂糾正說。「我要告訴她你非常有錢,你家住在加拿大。這樣無論如何不會讓我們把你家里人請出來了,在你準備花費你的百萬家產之前,你只不過是來到劍橋消磨消磨時間而已。」
「噢,你真荒唐!」塔里娜笑著說。「好象別人會相信似的。」
「為什麼不會呢?」吉蒂說,「而且伊琳是夠笨的。」
「她一看見我穿的衣服,即使再笨也不會相信我有錢,」塔里娜嘲笑地說。
吉蒂用手捂住了嘴。「我倒沒有想到這件事,我多笨呀!這倒是真的。伊琳和她的那個自以為了不起的貼身女僕一見到你進屋子,馬上就會圍著你窺視你衣服上的商標的。」
「看,正是這樣,」塔里娜說,「一位給我父親打掃教堂的老太婆常講︰‘說出真話,羞殺魔鬼。’」
「不,別急,我還有主意,」吉蒂說。「我會告訴伊琳說你準備乘船回加拿大去,行李先運走了。正在你要搭火車去利物浦轉船時,我沒讓你去,把你請來我家了。」
「那有什麼用呢?」塔里娜諷刺地問。「我現在穿的這套衣服三年前只值三鎊十先令。連你的繼母也不會相信這是在哈代•阿邁斯商店買的。」
「你穿的這套衣服正是在哈代•阿邁斯買的,」吉蒂回答說︰「因為是我自己在那里買的。」
「哎,吉蒂……」塔里娜剛開口說話,可吉蒂的聲音蓋過了她。
「你還不明白嗎,設想你的衣服運回加拿大了,你得穿我的。我們兩人恰好同一尺碼。說真的,我有許多新衣服伊琳從未見過,所以不管怎樣我能給你裝一手提箱,就是你隨身帶著過夜的那類東西。啊,塔里娜!一切真太簡單了。我全都想出來了,你用不著反對。」
「哼,我有充份理由反對,」塔里娜叫道。「我不想欺騙你的繼母,也不想撒謊。」
「求求你,求求你,」吉蒂請求說。「只是為了讓我高興,只是為了把事情弄得好辦些。如果我回去講我從劍橋帶回一個朋友,她馬上就會開始提出各種問題。你是什麼人?從哪兒來的?接著她會瞧不起你,還會以勢利眼光看你,對你嗤之以鼻。她私下還會對我說這是白費錢,好象我找不到他們所想的象樣的朋友。」
吉蒂攤開了雙臂。
「塔里娜,別讓我受罪吧。在過去的假期里我受夠了。我真太苦了,我發過誓再也不回家,可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呀!」
吉蒂的藍眼楮里又充滿淚水,她見塔里娜沒有開口,便繼續說道︰
「我母親在世的時候,情況是那麼不同,父親也不是現在這樣,他更容易親近而且慈祥多了,雖然我有點怕他,我更愛他。要是母親還在,我什麼也不會在乎。」
吉蒂深深嘆了口氣。
「後來,」她接著說,「母親去世了,事情都變了。父親只是拼命工作,越來越有錢了。我只有佣人陪著,一天一天地、一周又一周地感到空虛寂寞。那時我有保姆,管家,家庭教師和游戲老師,可沒有人能幫我免除寂寞的感覺,也沒有人理解我在母親死後對生活消沉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