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放下經常從事的編織物,用坦率的口吻說︰
「我的忠告嗎,薩耶勛爵?」
「我剛發現奧文斯頓夫人的女兒在船上,」薩耶勛爵回答,「說實話,這倒使我處于一種十分尷尬的地位。」’
桑德福夫人听得很認真,他接著說︰
「事情是這樣的,在我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在馬爾波羅大廈見到奧文斯頓夫人,她告訴我說她的女兒要去沙撈越旅行,可是我把這件事忘了。」
他看見桑德福夫人那雙細小而毫無吸引力的眼楮閃爍了一下,心想她準知道他怎麼會把一切都忘掉的,因為他只記得那位紅頭發、綠眼楮的旅客。
「昨天我才知道,由于輪船公司的失誤——我補充,句,這應當受到申斥——竟把奧文斯頓小姐送進了二等艙,」薩耶勛爵接著說。
「二等艙!」桑德福夫人驚呼。
「這是一個疏忽或是辦事員的失誤,」薩耶勛爵輕松活潑地說,「不過您可以想見,我感到內疚,因為我事先沒查問她的下落。」
「這真是一個可恥的錯誤,兒乎是不可饒恕的,」桑德福夫人回答,「現在出了什麼事?」
「我知道管事的已經把她搬到這個艙面上來了,」薩耶勛爵說。「那位姑娘在下面的艙面當然沒有一個可以交談的人,我可以想象得到,她不得不忍受這樣的經歷,一定感到心煩意亂的。」
「二等艙里當然也可能有正派人,」桑德福夫人猶豫地說,「可是,我只怕那里有許多——外圍人。」
不必再加說明,從她講這個詞的方式就可以看出她對那些不良的外國人的態度了,薩耶勛爵連忙說︰
「桑德福夫人,這就是我遲至今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原因。」
桑德福夫人微笑了。
「我估模著,薩耶勛爵,您要我來照應這個姑娘?」
「這樣做正符合您一貫的熱心和慷慨的精神,」薩耶勛爵以極為誠懇的態度說。
接著,他又用幾乎是頑皮的口吻補充道︰
「我向您保證,桑德福夫人,我實在完全不知道在年輕姑娘面前怎樣做才算舉止得當,我已經好多年沒和那些初次參加社交活動的小姐打交道了。」
桑德福夫人哈哈大笑。
「交給我好了,薩耶勛爵,這位姑娘叫什麼?」
薩耶勛爵伸手按住前額。
「這個麼……讓我想想……奧文斯頓夫人告訴我她叫什麼來著,可我怕听的時候不那麼專心。開頭是‘B’……對,這淮沒錯兒……伯林達……或是伯蒂爾達……類似這樣的名字。」
「別再想它了,」桑德福夫人含笑說。
「您就是仁慈的化身!」薩耶勛爵喊道。「我要永遠感謝您,因為您彌補了我的過錯!」
「我很明白,您還有別的事惦記著呢,」桑德福夫人露出一絲諷刺說。「真的,就這會兒,我想這兒就有人想要引起您的注意。」
薩耶勛爵向四周張望,只見默雷夫人來到甲板上。
她穿了與眼珠的顏色相配的綠綢長袍,戴了一頂大草帽,遮住了她的臉和紅頭發,顯得非常誘人。
「我想默雷夫人是來和我告別的,」他說。
「肯定是的,」’桑德福夫人回答。
薩耶勛爵離開了她,輕松地走向那雙以譴責的目光望著他的綠眼楮。
船在亞歷山大港靠岸,伯蒂拉從艙里來到甲板上,對于桑德福夫人在接近她時表現出的過分的熱情感到又驚又喜。
「我一直在找你,奧文斯頓小姐,」桑德福夫人說,「因為我剛知道你在船上。我認識你的母親,我親愛的,當我們到達紅海,面臨漫長炎熱的航程,我可以肯定她準會樂意讓我來照顧你的。」
「您真是太好了,」伯蒂拉說,感到非常驚奇。
「你一定得有一張甲板躺椅,好挨著我坐,」桑德福夫人說,「進餐時,我要把你安排在我丈夫和我身邊。當然,我們是在船長餐桌進餐,現在默雷夫人已經離開,那里一定有個空位置。」
「非常感謝您,」伯蒂拉回答。
她確實發現桑德福夫人很慈祥,那天晚些時候,她帶伯蒂拉上岸,坐馬車在亞歷山大港的街上兜風,因此伯蒂拉看到了著名的城市濱水區和某些古代遺址。
那里有幾件東西伯蒂拉想買,可是她告誡自己說,她必須保管好身邊那一點點錢,以備往後的旅途中要花,尤其是到了新加坡要換船。
當她得知抵達新加坡以後每隔兩周才有一次班船時,她覺得有些狼狽。
那麼她只能去找一家收費極廉的旅館了,如果在投奔姑姑的途中,還沒到達就已把錢花光,那將是災難性的處境。
對于自己一旦抵達沙撈越會發生什麼事;她盡可能不去多想,然而她懂得,隨著她向阿加莎姑姑日益逼近,這個前景就象一團陰雲那樣在地平線上升起來了。
只要一提到姑姑的名字,就象召魂似地喚起童年時姑姑在她心里注入的恐懼,想起姑姑那刺耳的聲音,姑姑和父親交談時,他倆好象總是話不投機。
她對孩子的厭惡已經名聲在外了,她也毫不顧忌,她認為孩子確實討厭,除非他們皈依基督教。
那天晚上在交誼廳,當她坐在桑德福夫人的身旁喝咖啡時,他穿過房間向她們走來。
她覺得他看上去非常瀟灑,全船沒有一個男人能與他相比。
「晚安,桑德福夫人,」他說,「晚安,奧文斯頓小姐。」
「晚……安!」
伯蒂拉心里納悶,為什麼自己說這樣普通的應酬話還會有因難,事實上她說起話來簡直象個結巴。
「伯蒂拉和我在亞歷山大港度過了最有趣的時光,」’桑德福夫人說,「我們喜歡那地方,是嗎,親愛的?」
「真好極了,」伯蒂拉說。「我沒想到這個城市這麼美。」
「我可以肯定,你能在圖書室里找到幾本關于這個城市的歷史的書,」薩耶勛爵說。
伯蒂拉想,他說話時態度冷淡,就好象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接著他用一種意味深長的態度對桑德福夫人說︰
「我是專門來向您道謝的。我有大量工作要做,我怕迄今為止我在旅途中把這些事忽略了,如果我回船艙坐下看文件,請您務必原諒。」
桑德福夫人微笑了。
「您不用謝我,薩耶勛爵,」她說。「有伯蒂拉和我作伴是莫大的樂趣。在海上航行時,喬治就象一頭動輒發脾氣的熊,我發現和某位年輕人談談是很愉快的。」
薩耶勛爵向他們道了晚安,當他離去時,伯蒂拉帶著些微渴望的感情目送著他。
他還沒在交誼廳的門口消失,愛琳頓夫人就走過來坐在她們旁邊,伯蒂拉早就在和桑德福夫人一起時見過這位夫人了。
她大約三十五歲,是一位殖民地行政長官的妻子,容貌美麗,松軟。第一次離開英國的小伙子們都發現她的魅力是不可抗拒的。
「他很有魅力,不是嗎?」她問桑德福夫人。
「你是說薩耶勛爵嗎?」桑德福夫人問。「我相信許多人都是這麼看他的。」’
「難怪會有這麼多女人,其中當然包括格屈露德•林德萊小姐,會為他神魂顛倒了!」
「我從來沒見過格屈露德小姐,」桑德福夫人說得很肯定。
「可是你認識黛西呀?」
「是呀,那當然!」
「咳,她直到現在還沒復元呢。噢,上帝,英俊的男人在我們的生活里添了多少麻煩呀!」
愛琳頓夫人自鳴得意地這樣說,接著她笑了一聲又說︰「我想你知道他新得的綽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