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也不知道,」桑德福夫人回答,一面忙著編織。同時,伯蒂拉卻懂得其實她在仔細地听。
愛琳頓夫人俯身稍稍向桑德福夫人靠近一些,這樣伯蒂拉就很難听到她的話,然而她卻真的听見了。
「情盜!」愛琳頓夫人說。「掠取愛情的海盜,人們就是這樣稱呼他的,我認為合適極了。」
「你是這麼想的嗎?為什麼?」桑德福夫人間。
「他劫掠他喜歡的每一個女人,等把她們全部的財富都取走後,他就離開,去搜尋更多的財富!這正是海盜的行徑!」
愛琳頓夫人格格地笑起來,可是伯蒂拉想,在她的目光和聲音背後含著幾分怨意。
「她在妒忌!」她想。「她願意薩耶勛爵瞧著她,可是她的吸引力還不夠大!」
第四章
有人走到船欄桿前,站在伯蒂拉的身旁,她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通過紅海,又經歷了長途航行,繞過錫蘭,穿過安達曼海,他們來到了馬六甲海峽。
現在,馬來半島在左側出現,伯蒂拉覺得它非常美麗,簡直超出了她的一切想象。
他們乘坐的輪船在十分靠近海岸的地方航行,岸上是樹木繁茂的大森林,她從導游書上了解到,這里有各種各樣的樹木,其中有面包果、山竹果、肉豆蔻和芒果,此外還有常綠的橡樹。
她正想識別那些樹木時,薩耶勛爵問︰
「你在尋找什麼?」
她含著微笑把臉轉向他,回答說︰
「請把有關這個神奇、美麗的國家的一切都告訴我。我真怕會漏掉點兒什麼。」
他哈哈大笑,接著回答︰
「你要我做的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馬來亞的新鮮事物和古老事物實在非常多,每當我重新來到這里時,總感到自己應該寫一本有關它的歷史的書。」
「我讀過關于托瑪斯•斯坦福•拉福爾斯爵士的故事,他奠定了新加坡,」伯蒂拉說,「我覺得您能和他一樣。」
薩耶勛爵靠在她身邊的欄桿上顯出很驚奇的樣子,他問︰
「你願意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覺得,單憑您的品格和決心,您就能象他一樣建立起一個偉大的港市或創造一個國家。」
「你覺得我具有這樣的品格和決心嗎?」
薩耶勛爵的聲音里有取笑的意味,但伯蒂拉的回答卻十分嚴肅︰
「我確信您有,而且這個世界需要象你這樣的男人。」
她說話時態度莊重而自然,似乎不受個人感情的影響。
當她凝視著樹木和建築在支架上的原始房屋以及在水邊潑水玩的孩子們時,薩耶勛爵望著她的側影,心想,她和他有生以來遇到過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樣。
他希望在任何情況下也不要使她的名譽受到損害,所以他從不單獨和她外出或進行親密的交談,直到他們早已遠離亞歷山大港並穿過紅海以後又走了一半航程。
後來他知道她有離群獨處的習慣,這倒和他相象,因為他也經常這樣做。
他發現她常躲在甲板上某個僻靜的、人跡罕至的地方,她早晨起得很早,那時附近只有幾個熱心鍛煉身體的人打算在那里做體操。
在這種情況下他才和她談話,他發現她絕頂聰明,同時內心又非常謙卑。
他所認識的少數幾個有頭腦的女人都熱衷于顯示並炫耀自己的聰明,她們覺得,在這個她們公認的「純粹的男子漢」面前她們具有優越地位,這就使她們變得幾乎難以容忍了。
伯蒂拉會向他提問,她會睜大灰色的眼楮,露出嚴肅的表情,傾听著他不得不對她說的話。
他知道她把學到的東西都記在心里,以增添補充她早巳從書本上積累的知識,這些書有的是從圖書館借來的,有的是他在亞歷山大港替她買的。
他派人把買來的書送到她的艙房,不讓別人知道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而伯蒂拉很聰明,沒有當眾謝他。
可是他收到一封短柬,字跡整潔挺秀,與他通常從女人那里收到的信上那種典型的通信字體——潦草的花體字——截然不同。
現在他才注意到,伯蒂拉在整個旅程中一直穿得非常樸素。
但是她那件用便宜的薄紗制成的長袍使她具有一種他無法言喻的儀態,他想這靠的是一種天然的典雅,使她不論穿什麼衣服都顯得動人。
「就算我有斯坦福•拉福爾斯爵士的地位和權威,」他大聲說,「但如果要我永遠住在世上這一部分地區,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幸福。」
「你會象查爾斯•布魯克爵士那樣成為一位白人王公。」伯蒂拉提醒他說。
薩耶勛爵知道,她心里總惦記著此行的目的地,也許她的余生都要在那里消磨呢。
他告訴她有關沙撈越的傳奇故事,由于那里的統治者是一位白人王公,查爾斯•布魯克爵士,所以它具有獨特的歷史地位。
他說的話比任何書本上描述的都激動人心,他告訴伯蒂拉,第一位白人王公詹姆斯•布魯京幫助婆羅洲蘇丹粉碎了一次叛亂,為了酬賞他的效勞,一八四一年蘇丹任命他為沙撈越王公,後來由他的佷子繼位,一直到現在。
「那里的人民是非常快樂、非常可愛的,」他告訴伯蒂拉。
「可是……他們是獵取人頭的民族呀!」
「我想白人王公已經做了大量工作來制止這種非常可悲助習俗,」他微笑說。「可是達雅克人是溫和、誠實、仁慈得使人感動的民族。他們的婦女也很美麗,她們是無所畏懼的。」
「獵取人頭是他們的宗教信仰嗎?」
「他們只崇拜一位早已死去的英雄,而不祟拜神靈,沒有教士也沒有宗教儀式。」
「既然他們這樣快樂,為什麼還要……?」
她的話沒說完,但是薩耶勛爵懂得她想說什麼。
「凡是英國人建立統治權的地方,傳教士就接踵而至,」他解釋說。「他們相信自己是上帝指派的人,要使其他地方的人民改信基督教,不管他們願意或不願意。」
他的聲音里有嘲諷的意味,它向伯蒂拉說明,他不相信要當地人改信基督教的做法。過了一會兒她說︰
「你是不是相信,一個非基督教徒就進不了天堂?」
「老天吶,不!」薩耶勛爵回答,「再說,如果真有什麼天堂,那麼我可以十分肯定,那一定也是各式各樣的天堂。」
當他接著往下說時,她微笑了︰
「給基督徒以天堂,給佛教徒以涅槃之境,給回教徒以一個充滿美女的、非常誘人的天國樂園!我同樣肯定,達雅克人也有一個特殊的地方,他們在那里可以不用傷害任何人就收集到任何數量的人頭。」
伯蒂拉大笑起來,說︰
「這恰恰就是我的信念。但我可以肯定,宗教信仰是私人的事情,完全是屬于個人性質的,因此如果人們感到快樂,那麼干涉他們的宗教信仰就是錯誤的。」
他覺得,雖然她向他講了這番話,但等她到了沙撈越就會發現,要把同樣的見解講給她姑姑听就難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多麼害怕旅程的終結,因此和藹地說︰
「忘掉將來,好好享受今天吧。」
「在這次迷人的航行中,我一直抱著這樣的態度,」伯蒂拉說。「到了晚上,當波濤上起了磷光,我感到這艘船象中了魔法,我們將乘坐它永遠、永遠航行在海上,永不進港。」
「從理論上說,這是個好主意,」薩耶勛爵微笑說,「但是你能想象得出,我們這些人老是互相交往有多厭煩嗎?在圍繞地球走第二圈時,很多人可能會劇烈地爭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