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非常驚訝。
他在倫敦擁有大批產業,其中的確包括一些附整套家具的房子,可是出租訂約一向是由管理人處理的,他自己從不經手這些事情。
如果是別人這樣直接找上門來,侯爵可能認為是在向他推銷自己;可是對愛莉西亞,他相信她完全是因為純潔無知,才會這麼做。
「沒有監護人,你和你妹妹兩個人住在一棟大房子里,你覺得這樣行得通嗎?」隔了一會兒他問。
「還有一位教我小弟弟念書的女家庭教師,也和我們住在一起。」愛莉西亞答道。「而且,我比拉蒂大……很多,應該夠資格當她入社交界的監護人。」
「好吧,就算還有個家庭教師跟你們住在一起,」侯爵高聲說道。「不過,明頓小姐——既然彼此是親戚,我干脆叫你愛莉西亞好了——我敢保證,社交界絕不會認為你是個合適的監護人選。」
「真……的嗎?」愛莉西亞很焦急地問。
「我說的是事實,」侯爵回答。「你以為你能勝任這項工作?你今年多大?」
愛莉西亞遲疑著,侯爵從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想騙他,但是經過一番良心的掙扎以後,她終于說了實話。
「我快滿二十一歲了,」她說,「不過,我可以說我已經二十四或二十五歲,反正別人也查不出來。」
侯爵笑了。
「沒有人會相信你的,」他說。「而且,你還沒有結婚。」
愛莉西亞嘆息一聲。
「這的確是個問題。」她頹喪地說道。突然,她眼中閃過一抹光芒。
她問︰「如果我在手上……」
侯爵搖搖頭。
「我並不想潑你的冷水,可是我要告訴你,愛莉西亞,即使你在手上戴枚戒指,看起來也不象結過婚的女人。」
他知道她不會了解這其中的道理。
她看起來那麼年輕、那麼天真純潔,除非真有個活生生的丈夫陪在她身邊,否則,別人絕年會相信她是個有夫之婦。
沉默了一會兒,愛莉西亞問︰「如果我聘請一位監護人,費用會不會……很貴?」
「據我所知,你沒有多少錢。」侯爵說。
「兩年前,我發現拉蒂長得美得出奇,從那時候起,我就排命存錢。」愛莉西亞說道。「我和爸爸一直認為她很漂亮,現在她更完完全全長成了一個美人,所以,我覺得該讓她……」
愛莉西亞突然住了口,然後無助地望著侯爵說︰「我不知道會有這麼多困難。我本來想住在旅館里,但是房租太貴了。而且,昨天晚上,旅館里的男人全都目不轉楮地盯著拉蒂,我實在不喜歡他們那種眼光。」
「對初入社交界的女孩子來說,旅館當然不是個理想的住處。」侯爵很肯定地說。
「那麼你能不能租給我們一棟房子,讓我們住兩個月?只要小小的一棟!」愛莉西亞問道。
「監護人的問題怎麼辦呢?」侯爵反問。
愛莉西亞很無助地做了個手勢說︰「不知道在你……認識的人里……有沒有沒有人肯接受這份工作,我大概能付得起……」
她停下來,盤算了一會兒,然後才說︰「……二十五到三十鎊。」
他想,任何一位在社會上有點聲望的貴婦人,都會認為這點錢實在太少,她們絕不會接受這項工作。
他知道,倫敦有些女房東是專門負責介紹女孩子進社交界的。
通常,她們都告訴別人那是自己的女兒,事實上,這只是一種金錢交易。不過這種秘密她們絕對不肯公開。
他告訴自己,她只有這麼一點錢,不可能達成心願的。
他應該直接了當地告訴愛莉西亞,說他沒有辦法幫她的忙,要她自己去想辦法。
接著,他又想,或許他可以表現得仁慈一點,叫達格岱爾指引她,讓她和他的產業管理人聯絡。
他正要開口,愛莉西亞突然問︰「你願不願意見見拉蒂?她也和我一起來了,不過,我請你的管事帶她到另一個房間去等。」
「為什麼?」侯爵問道。
愛莉西亞凝視著他,然後說;「因為我們是遠親,我怕你會認為我這樣跑來找你太……魯莽,如果你因此生氣,我不希望拉蒂在旁邊感到……難堪。」
「那麼,你大概以為自己很堅強,承受得了這種難堪羅。」侯爵譏諷地說。
「我已經說過,我是長姊,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又沒有別人能照顧我們,」愛莉西亞答。「所以,我得替弟妹著想。」
「我們不是有很多親戚嗎?」侯爵問。
「他們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們。有一兩位表親環境很困苦,媽媽很同情他們,常請他們到家里來過聖誕節,可是他們都很老,其中有幾個最近已經去世了;至于那些有錢的、喜歡到鄉間打獵的親戚,絕不會到貝德福州那種窮鄉僻壤去的。」
「你們為什麼要住在那里呢?」侯爵問道。
「爸爸在印度的時候,曾經救過一個侍從;那個人一輩子都沒有結婚,臨死的時候,把他在貝德福州的房子和一點積蓄送給爸爸。」
「你父親沒有錢?」
「只有養老金,不過他一去世,這筆錢就沒有了。媽媽本來有點嫁妝,可是為了生活,我們用掉了大部分。」
愛莉西亞望著侯爵,仿佛是在懇求他諒解。
「在這種情況之下,花那麼多錢讓你妹妹參加倫敦的社交活動,你認為有道理嗎?」侯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
他看見愛莉西亞的臉上突然閃過一抹笑容,照亮了她的面龐。她說︰「大人,我去把拉蒂帶來好嗎?等見了她以後,你就知道我這麼做,到底有沒有道理了。」
不等他答話,她就邁開步子往外走。
侯爵覺得,見見他的妹妹,也沒什麼不好,就任由愛莉西亞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顯然不知道,在習慣上,應該由僕人去把她妹妹帶來。
侯爵靜靜地靠坐著,臉上露出他慣有的譏諷神情。
他相信拉蒂是個漂亮的女孩,但是,他想,她絕不會美得讓上流社會里見多識廣的男人對她感興趣。
沒有錢、沒有監護人、又沒有房子住,就貿然跑到倫敦,這種傻事,只有太笨或太天真的人才做得出來。
他認為自己應該說服愛莉西亞,叫她回到貝德福州去,那才是最可行、也最合道理的,可是一種難以分析的情緒卻牽制著他,使他不忍心毀掉她滿懷熱切的希望。
正在他沉思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愛莉西亞拉著她妹妹的手走進屋來。
侯爵一眼就看出,這個年紀比較輕的女孩身上的穿著比愛莉西亞時髦得多,也講究得多。
她那頂高聳的帽子上有許多精致的小花,白色棉布長裙上綴著粉紅的絲帶和鮮艷的玫瑰。
愛莉西亞拉著她走了過來,侯爵緩緩地站起身。在拉蒂行禮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正面對著這一生所見到的最美的一張臉。
他告訴自己,愛莉西亞的話一點也沒有夸張,拉蒂正是千古以來,詩人、文學家筆下描寫、稱頌的美人典型。
她的皮膚雪白無暇,金色的長發亮麗如陽光,碧藍的雙極澄澈如盛開的勿忘我。
她的鼻子小而挺,下巴尖削。飽經世故的侯爵還注意到,她的身材完美得象神話中的女神。
他那驚愕的神色,使愛莉西亞非常高興.而拉蒂卻正驚嘆似地望著他。
最後,她高興地叫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侯爵一模一樣!在到倫敦來之前,愛莉西亞還說我可能會失望。」
「那麼我很高興自己沒有令你失望。」侯爵說。「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