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顯得有點不耐煩,但仍很禮貌的站著,等到馬車開動。
然後他轉身越過大廳,不再回到剛才和哈洛夫人待的那間小客廳,走進他獨處時用的私室。
這是整棟宅邸里最吸引人的房間,四周放滿了書,牆上還掛了幾幅更好、更壯觀的馬畫,連攝政王都很羨慕侯爵能有這麼一間屋子。
侯爵走向窗前一張大書桌,在桌前坐下。
桌上有許多等他處理的文件,他拿起第一份,然後搖了搖放在桌上的鈴。
門很快地開了,他的財務總管兼私人秘書走進屋來。
達格岱爾先生是位中年人,長得一副明智果決的樣子。在到侯爵家之前,他一直在軍中服役,言行舉止都十足象個軍人。
侯爵一邊看手上的文件,一邊說︰「給哈洛夫人送些花去,說我今晚不能去拜訪她了。」
達格岱爾先生在手里的記事簿上記下侯爵的吩咐。
「還有,派個人到波特街亨特羅斯凱爾珠寶店,去買我昨天看過的那只手鐲,」侯爵繼續說道。「店里的人知道是哪一只。」
「是,大人。」
達格岱爾先生沒有再說什麼,可是侯爵對他太了解了,從他僵硬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他正默默地表示反對。
侯爵知道這位自己視為朋友的財務總管,對他那麼多的情婦一個也不喜歡,對哈洛夫人也不例外。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達格岱爾,」侯爵帶著笑說道。「雖然我認為這根本不關你的事,不過,我開始覺得你的想法是對的了。」
達格岱爾先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我什麼也沒說,大人。」過了一會兒,他說。
「算了吧,你心里想什麼,我可是清清楚楚!」侯爵回答。
他向後靠,把椅子轉了個角度,望著他的秘書。
「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達格岱爾?我在她們身上,找不到一點新鮮的東西。為什麼她們全象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大人,」達格岱爾先生謹慎地答道,「這或許是因為她們都生活在同樣的環境里。」
侯爵思索了一陣,然後說︰「這個解釋倒蠻合理的,可是我發現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意料之中,她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陳腔濫調。」
「我同意,在您接觸到的範圍里,這是事實。」達格岱爾先生說。」
侯爵大笑。然後他問︰「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跳出這個範圍,朝其他的方向探索?」
「為什麼不能這麼做呢?」達格岱爾先生答道。「世界這麼廣闊,我們卻常常把自己局限在一個小小的天地里。」
「你說得有理,」侯爵同意道。「等這場要命的戰爭一結束,我們就可以出國去走走。不過,目前我們只好安安分分地待在這里。」
「是的,大人。」達格岱爾先生說。「現在請您簽這些文件好嗎?其中有一部分是關于封地宅邪的,我急著要派人送去給桑德斯先生。」
桑德斯先生是侯爵在肯特州巨額產業的管理人.侯爵知道達格岱爾先生辦事一向很可靠,于是草草翻閱了一下文件,就開始簽字了。簽完那一大疊文件,侯爵低頭看看表。
「今天下午,浪費了不少時間,」他說,「不過,我想……」
這時,管事開門走了進來,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事啊,亞當斯?」
「大人,有位很年輕的小姐想見您。他說,她並沒有和您約好,不過如果您肯抽出幾分鐘來接見她,她會非常感激您的。」
「一位很年輕的小姐?」侯爵問道。
「她說她叫愛莉西亞•明頓。」
侯爵揚起眉毛,看著他的財務總管。
「明頓?」他說。「這是我的哪一位親戚啊?」
達格岱爾先生想了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大人。」
「那麼你去看看她到底是誰。」侯爵吩咐道。
財務總管正要走出去,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不,讓她進來好了,如果我需要你來替我解圍,我會搖鈴的。通常,我的親戚一過了五分鐘,就開始讓我受不了了!」
達格岱爾先生向管事點頭示意,于是管事走出房間,關上門。
這時,達格岱爾先生說︰「在您接見這位小組時,我會去查查族譜。我想她一定不是您的近親,除非她改了名宇。」
「好的,達格岱爾,就這麼辦。」侯爵說。「老實說,我對我那些親戚實在沒有什麼興趣,幸好這幾年他們已經漸漸學乖了,不會再無緣無故地來打擾我。」
達格岱爾先生走了出去,留下侯爵在屋里沉思著。他想,自從繼承爵位以來,他的所做所為應該已經表示得很清楚,整個明頓家族的事情根本引不起他的興趣。
他不想成為家族的領導人,也不願意變成族人依賴的重心,更不希望親戚拿他來向別人爭榮夸耀。
侯爵站起身來,踱到大理石造的巨型壁爐架前,房門打開了,管事向他報告。
「大人,愛莉西亞•明頓小姐來了!」
一個女孩緩緩走進屋里。侯爵看得出來,她心里既緊張又擔憂。
她戴著一頂樸素的帽子,不過式樣很雅致,上面還系了一根深藍色的絲帶;她怯怯地抬頭,侯爵發現那小小的橢圓臉龐上,有一雙吸引人的灰色大眼楮。
走到離他還有幾呎的地方,她行了個禮,然後就站在那兒,定定地望著他。她的樣子使侯爵感覺到,她一定是有求而來的。
「你就是……奧斯明頓……侯爵?」過了一會兒,她輕輕問。
「是的,」侯爵回答。「從你的姓看來,你是我的親戚。」
「是很遠的……遠親。我祖父是你祖父的二表弟。」
他們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侯爵終于打破僵局,問道︰「你這次是專程來認我這門親戚的?」
「不……不是的,’」愛莉西亞•明頓說,「我是想請你幫我忙,不過,希望你不會認為這是……敲詐。」
「你得先告訴我你的要求,這樣我才能答復你.」侯爵說道。「我們坐下來談好嗎?」
他指指旁邊的椅子,愛莉西亞小心翼翼地在邊緣坐下,背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好象小孩子見到老師一樣。
她的衣裙很素淨,式樣也有點過時了,可是那種深藍的料子卻充分襯托出她雪白的肌膚,讓人感覺到她很有鑒賞力。
她栗色的頭發發出柔和的光芒,大眼楮靈活地轉動著,好象在訴說內心的感覺。
他覺得她似乎還很緊張。
「好吧!」他在她對面的椅子是坐下,翹起腳,問道。「請你告訴我,要我幫你什麼忙?」
他的口氣比平常對陌生人說話要溫和得多,因為面前這個女孩那麼稚女敕、那麼缺乏自信。
「家父是亞瑟•明頓上校。」愛莉西亞說。「去年,他生了一場大病去世了,家母也早在五年前死了,現在由我來照顧全家,所以我覺得自己有責任把妹妹帶到倫敦來。」
侯爵靜靜听著,沒有答話。
「她長得好美,」愛莉西亞繼續說,「把她留在貝德福州閉塞地過一輩子,不讓她出來見見世面,我覺得真是太可惜了。」
侯爵譏諷地說︰「你真正的意思,是希望讓她有機會找個好丈夫吧!」
他輕蔑的口吻使愛莉西亞臉紅了。
「這樣做也許太……不知羞恥了。不過,我想如果家母在世的話,她也會這麼做的。」
「那麼請你告訴我,這件事跟我有什麼關系呢?」侯爵說。
「我听說,你在倫敦有些房屋,而且還附有整套家具;」愛莉西亞答道。「你的產業管理人說,我也許可以向你租一棟來過社交季……可是我手頭的錢不多……恐怕付不起……太高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