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琳達說不出話來。
她想起當初她對德斯坦的揶揄,認為他之所以要娶他是因為他想要個貴族太太。
康波恩固然是康威爾的一個望族,爵位也比較高些,可是卻沒有潘恩家族來得歷史悠久與表現杰出。
羅琳達終于迸出了幾個字︰「你找我是什麼事;席克門先生?」
他從帶來的黑色公事包里拿出幾張象契據的紙。
「這幾份契約都是勛爵閣下所囑咐的,」他說︰「要你們兩人都簽上字才有效。」
「是些什麼契約?」羅琳達問。
席克門似乎吃了一驚。
「包括十萬鎊贈予款項,是勛爵閣下無條件送給夫人的,還有倫敦的一棟房子,將完全由夫人自由支配。」
羅琳達直覺他的話就象是巨錘在她心頭上敲著。
德斯坦要讓她獨立!德斯坦原來早已作了安排,想法子擺月兌她!
她感到整個房子都在搖晃。她把手放在桌上以站穩身子。
「我不想……要這筆……錢或房子。」
律師低頭看看契據。
「我料到你會這麼說,夫人,因為你剛結婚,你感到不應該有任何芥蒂存在你們之間,你會一直過著很幸福的日子。」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但是根據我自己多年的經驗,夫人,我覺得做一個獨立的女人是明智的。不管將來發生了什麼事,不管遭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你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你可以有一片屋頂在你頭上。」
羅琳達明白他並不是出言不遜,他是以一種長者的善意,勸告一個對婚姻可能帶來的困難與困擾一無所知的任性女孩。
她想也許席克門先生也明白她丈夫不僅是個難以相處的人,同時也有些捉模難測。
她心想,從她開始遇見他後,他一直不斷地做出令她吃驚的事,目前這件事可比以往任何一件事更令人瞠目結舌。
原來,他在娶她為妻這件事上帶給她許多痛苦之後,他已準備讓她離開,讓她自由自在去追尋她的生活。
她心想這件事要是一個禮拜前發生,她會多麼高興。
她會接受這筆錢和這棟房子,回到倫敦,而把這個她所厭惡的人留在古堡。
現在一切都改觀了。
她不能走,事實上她是不願走。
她下定決心。
「謝謝你的來拜訪,席克門先生。」她說︰「我很抱歉,你可能白跑了一趟,我先生前兩天發生了嚴重的意外,除非他痊愈之後,我們仔細商量好這件事,否則我無法做出任何決定。」
「我听領班說勛爵閣下病得很重,無法見客,」席克門說︰「在這種狀況下,當然我也只好等他完全康復之後,再處理這件事了。」
「再一次謝謝你的光臨,」羅琳達說︰「你留下來吃飯好嗎?如果你今晚想住在這里,我們有很多客房可讓你選擇。」
他表示謝意後,羅琳達很快跑上樓,到國王套房去。
她有種神智紛亂的感覺,覺得房門會被鎖起來,她再也見不到德斯坦了。
但當她推門而入時,坐在床邊的古力本跳了起來。
「他醒過來了,夫人!」
「什麼時候?」
「半個小時前。」
「他很清醒嗎?」
「是的,夫人。只是看起來有些迷惑,不過他說話十分理智。」
「他說了什麼?」羅琳達問。
「他只說了一句︰‘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鬼事?’我給他喝了點東西,他又睡著了。」
「那表示他的腦子沒有受傷,」羅琳達呼吸都停頓了。
她在床邊跪下來。她心中感激地吟唱著。
「謝謝你,上帝……謝謝你,」她喃喃低語。
第七章
羅琳達奏出最後一個音符,離開鋼琴,走進國王套房。
德斯坦坐在一張扶椅上,當她走到他身邊時,她發覺他睡著了。
他早上還出去騎馬,雖然她建議他多休息,他卻不屑地拒絕了。
這個禮拜開始時,大夫就宣布他不須要再來會診了。
「你先生好得象是新的,夫人,」他宣稱,對自己的幽默似乎頗為滿意,不過他還是堅持德斯坦在這個禮拜里不能恢復工作。
「多呼吸新鮮空氣,可是不要騎太久的馬。」這是他駕著那輛全郡聞名的雙輪馬車離開時,最後的囑咐。
但要德斯坦乖乖听話似乎十分困難。
當他人事不醒,躺在床上時,羅琳達可以照自己的意思來照顧他。現在他又回到馬鞍上,只想做自己愛做的事。
低頭看著他的睡相,羅琳達覺得她對他的愛與時俱增。
她知道那是因為他曾亟需她的幫助,而她能將從沒有人向她要求過的愛心與照顧貢獻給他。
雖然他在意外發生後一周內清醒過來,她也能哄著他吃下一些東西,但他仍然十分虛弱。
有時羅琳達感到他會在睡眠中離她而去,或是發覺他的心髒停止跳動。
這跟那夜在岩石上所感受的完全相同︰她覺得她應該將她的力量、她的生命力輸送到他身上,使他活下去。
他逐漸開始壯碩。
如果他打斷了幾根肋骨——象醫生所說的——它們一定重新結合好了,現在他身上的瘀腫和前額的傷痕都愈合了。
他不想多說話,她想可能他的腦袋仍然隱隱作痛,雖然他並沒有說出來。
他喜歡听她彈鋼琴,直到優美的琴聲撫慰著他進入夢鄉,就象現在一樣。
羅琳達很小心地讓他避免可能的煩惱或刺激。
透過代理人亞斯文先生,她接觸所有發生在堡里的事,當她做決定下達命令時,她都盡量揣擬她先生的旨意。
但是她決定避免與他討論任何可能引起爭執的事,直到他完全康復為止。
取而代之的是她把馬匹的狀況告訴他,從花圃里摘下大把的鮮花,擺在他房間里。有時他喜歡她讀點東西給他听。
有一次他對她說︰「是誰教你彈得這麼好?」
「你在捧我,」她微笑。「我知道我缺乏音樂細胞。在我十二歲時,家里請了一個音樂老師。我父親有時會說他太貴了,然後我就得等他贏了錢才能繼續請他來教。」
「上你自已在選樣你的教育。」德斯坦慢慢地說。
「我希望我能知道學習是多麼重要,」她嘆了口氣。
她繼續告訴他,當他日以繼夜地昏迷不醒時,她時常到圖書館里找些書來讀。
「我被這些書本的數量嚇壞了,然後才體認到我所知道的是多麼少,簡直不知從何讀起。」她微笑著說。
「你選了些什麼書?」他問。
「我發覺我的女家庭老師教我的東西實在太少。她的薪水很低,所知也很有限。她曾教我世界各地的風土民情,我也想對世界各國有更深一層的了解。」
「那你想從什麼地方開始認識世界?」
「我選了一本介紹印度的書,因為你……」
羅琳達打住,她感到這樣說太露骨了,連忙改口︰「古力本跟我說了許多那個國家的事,我很自然發生了興趣。」
她沒有告訴他,她找到的這本書有很精美的剎帝利舞娘圖片。
當她看著這些圖片時,心中涌上痛苦的嫉妒。因為她想這些才是德斯坦所欣賞的美。
但是不管他愛慕她與否,當她在看護他、侍候他時,仍猜想他的每一種需要;她知道他需要她,她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這才是她所向往的生活,有人需要她,她能把自己的內涵——不是美貌——供給她所喜歡的人。
她凝視著他,心想就象計時砂漏的砂快掉完,時間也快到了,她再也無法看到他了。
她心中始終籠罩著一層陰影,那就是席克門先生找她的那件事.他帶來的文件會使她月兌離德斯坦而獨立。
她還沒有告訴德斯坦他來過,但她明白這事遲早要讓他知道,而且這一刻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