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去找他時,他不在自己的房間?
善美半信半疑。
「隔天,我昏睡到中午,才被我媽叫起來,匆匆趕去醫院,只來得及見女乃女乃最後一面……」說到這里,他語音哽咽,那是他人生里的頭一個重大打擊,沒想到會在這麼倉卒的情形下失去祖母。「後來,我因高燒不退而昏倒,等我在病床上恢復意識,已經是另一天的事了……」
善美聞言,既心酸又心痛。
她是在須老夫人過世好幾天後,才從管立宵那里得知她過世的消息,回想起老夫人生前待她的疼惜,不知傷心地流了多少淚,若不是母親的情況很糟糕,需要人照顧,她早就不顧一切的前去靈堂拜祭了。
她這個沒血緣的外人尚且如此,須頏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子,其悲痛自然不在她之下。
想到他拖著病體承受喪親之痛,自己不但未能在身旁照料、安慰,反倒誤會他,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就判定他有罪,善美就覺得好內疚。
但在她出聲跟他道歉前,多年來的心結卻再次盤據心中。盡避她是那麼渴望相信他,卻無法漠視懸在心上的懷疑。
如果是她誤會,如果他跟桑茉莉沒有私情,那……
「為什麼近年來報章雜志上會時常有你們的緋聞?」她悲憤地提出質問,因內疚而軟折的心腸再度為猜忌所充滿而轉硬。
「那不過是記者無聊地捕風捉影,妳也信?」他不耐煩地回道,但一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便知道光是「捕風捉影」四個字,是無法說服她的。
他深吸了口氣,放柔語氣解釋,「可能是因為茉莉跟我比較常合作,才會讓那些記者誤會了……」
「什麼比較常!你只接過七件商業攝影,其中六件的主角都是桑茉莉。」
須頏忍不住飛了下眉宇,一絲狂喜促使唇角輕揚,語音輕快地道︰「沒想到我們分開的這些年,妳這麼注意我的事。」
「我、才、沒、有!」她咬牙切齒地否認,臉上卻浮起可疑的紅暈,目光也不敢接觸他。
須頏心情大好,知道善美只是不好意思承認而已。
對于商業攝影,他一向不熱中,從祖父母那里繼承得來的遺產,讓他不愁吃穿,得以任性地投入自己感興趣的專業攝影上。茉莉因為跟他交情特殊,只要她開口,他是很難拒絕的。
這些事,唯有刻意打听他的人,才可能從專業的攝影刊物里察覺出來。
由此可見善美對他的用心。
縱然誤解他,仍然默默關心他,沒有放棄。
他心情激動不已,但沒有戳破善美的謊言,只是用一雙靜靜燒著熱情的深黑眼眸直視進她的靈魂深處,語音堅定的陳述,「交往以來,我沒跟妳說過謊。如果我跟茉莉真有什麼,更沒理由不承認。善美,妳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語音破碎地打斷他,嫉妒和傷痛讓她失去判斷的能力,只能任一顆顆傷心的眼淚迷蒙視線。「我一直想要相信你,就算心里好痛好痛,還是想要相信。那時候媽媽發病,我守著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只要你來……你親自到我面前解釋,我就會相信。可是……我沒有等到你……」
她低啞的悲泣如杜鵑啼血,字字哀鳴,痛擊他一無所知的心靈。
「我不知道呀!」須頏震驚地喊道。
盡避他想過千百遍善美離開的原因,卻未曾付量過她離開的心情。
原來,在心碎下,善美仍然懷抱著希望等待著他……
「我不知道妳在等我,更不知道妳誤會我了,沒有人跟我說呀!」他著急地解釋,眼中有著不下于她的傷痛,「那時候我沉浸在女乃女乃過世的悲痛里,雖然納悶為什麼都沒看到妳跟溫阿姨,卻沒心情往下追究。直到女乃女乃出殯,我才驚覺到不對勁,到小屋里找妳,發覺早就人去樓空了!我問管叔……」
說到這里,他咬牙切齒了起來,眼里的柔情瞬間燒成熊熊怒焰,「他推說不知情,可是他明明知道的,對不對!」
善美咀嚼著他的話,表情同樣震驚。
「後來我從姚太太那里問出妳們離開的原因,我又找管叔質問,他說這幾天忙著女乃女乃的喪事,跟妳們失去聯絡,他也急著找人,但暫時還沒有消息。」
避叔為什麼要說謊?
善美困惑極了。
「那時候如果妳主動聯絡我,像是發封伊媚兒,我早就飛到妳身邊解決這個誤會了!」
「我沒有計算機。」她笨拙地回答。
沒錯!他到小屋找善美時,發現他送她的舊計算機還放在她房間。最初,他以為善美只是離開一下,隨時都會回來……至少是該回來搬一下留在那里的家具,但她沒有回來。
「妳可以打電話,或寫信給我呀!」
「我不知道可以跟你說什麼。如果你……我再去打擾你,只是惹你討厭……」她沮喪地搖著頭,
「我怎會討厭妳?」
「我不知道……」她疲憊地揉了揉臉,「當時媽媽的情況很糟,我得陪著她,帶她去看醫生,沒有太多空閑想我們的事,就算想了,也只會哭,根本不曉得該怎麼辦。」
「妳……」听到這里,須頏也不忍心怪她了,嘆了口氣,悶悶地說︰「我甚至登報找妳呢。」
「你登報找我?」善美再次受到震撼。
「我登了好幾天報紙,妳沒看到嗎?」
善美搖頭。
「處理完女乃女乃的喪事後,我四處打听不到妳的消息,心里好著急。雖然在高中聯考的放榜名單上找到妳的名字,可是妳沒有去念,無計可施下,只好在報上登了則尋人啟事,我記得是台風過後沒多久的事。」他說得更仔細,雙眼炯炯的注視她。
善美眼里有抹恍然大悟,語帶苦澀地回答,「那時,我跟媽媽已經回到外公家,媽媽的情況仍不是很穩定,管叔做主替我在南投一所高中辦理就學,所以你才會在台北的學校找不到我。至于你提到的那個台風……」說到這里,她的表情仍有幾分余悸猶存,「造成了當地的土石流,外公住的山區對外交通全都中斷,別說報紙了,連糧食都運不進來。」
須頏聞言不由得膽戰心驚,火氣又起。
「這些事管叔都知道嗎?」
「知道呀。」善美老實地說,美眸里亮起兩抹感激的火花,「他冒著生命危險,帶救難人員送糧食進來。如果沒有他,我們恐怕……」
他才不想听善美對管立宵的歌功頌德呢!
要不是管立宵從中作梗,善美根本沒必要回南投,遭遇那種危險!
「所以管叔一直知道妳在哪里,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知道。」她被他凶惡的表情嚇得語氣結巴。
「他簡直是可惡!看我像瘋子一樣找妳,卻不跟我說妳在哪里!如果不是太相信他,沒有任何懷疑,我應該早就想到妳們可能回南投了。就因為我相信他,以為連他都找不著妳們,妳們便不可能回南投娘家,所以沒往那里找。沒想到……可惡,簡直是他X的可惡……」
听見他罵髒話,善美皺起眉。
「你不要罵管叔,他是我們的長輩,現在又是我繼父。」
盡避肚子里仍有一堆圈圈叉叉,須頏暫時隱忍下來,反正他在這里罵,管立宵也听不見,等兩人面對面時,再把他罵個夠本!
「現在妳應該相信我沒跟桑茉莉怎麼樣了吧?」
「我……」善美心亂地別開眼,瞧得須頏心頭火起。
「要是不相信的話,我立刻打電話給桑茉莉,妳自己問她!」他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