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不置可否,"我對晶晶的思念和情感,差不多就是這首詩說的意思。囿于我家里的事,暫時封存在我心底,就像睡美人被施了魔法,暫時的沉睡了,只要命定的王子前來吻她,就會醒過來。我回台灣後,去看過我乾媽,當乾媽提起晶晶曾去看過她,詢問我在美國的聯絡方式,那一瞬間,心里封存的對晶晶的愛就像被王子吻醒的公主醒了過來。可茫茫人海,晶晶的舊居不知什麼時候被拆掉,替代的一棟棟公寓,我的相思無處落實。沒想到幾天以後,會在PUB遇見不省人事的晶晶,所有的感覺才完全蘇醒。我確定自己還愛著她、渴望她,晶晶卻連認出我都不能……"
流動在他臉上的情緒包含著深刻的悲痛和委屈,看得維貞欷吁不已。
"你們畢竟分開了十一年,別說形貌上有所改變了,就算沒有……"她頓了一下,"在晶晶刻意不去想你的情況下,難免一時間認不出來,但這不表示她忘了你。"
明哲沉默地咀嚼著她的話,對這點,他並沒有疑慮,如果不是同事們先認出晶晶,叫出她的名字,他也可能在那麼倉卒的一瞥下,錯過了她。
"我明白。"他苦笑。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他苦惱地搖著頭,"她根本不給我機會。我不明了她為何那麼固執,不願敞開心……"
"或許是因為她被傷得太重,對你失去了信任……同時明白自己對你是沒有免疫力的。只要一對你松懈心防,便要淪入萬劫不復。"維貞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情訴說,目光深情地投向身邊的德雷,後者緊緊握住她的手。"可是晶晶忽略了一件事,當愛來時,沒有人擋得住,它是求不來,也趕不走……你逃不了,也躲不掉。她其實早在不知不覺中,再度敞開心接受你了……"
"你是說……"狂喜潮水般地朝明哲淹漫過來,使得他的聲音都顫抖了。
"如果不是心里還有你,又怎會老把你掛在嘴邊?"維貞提醒他,"當她提到你第一次送來的一百朵粉紅色的玫瑰時,表情雖然咬牙切齒,卻掩飾不了眉睫里飛揚的情緒。當她提到如何賤賣玫瑰,讓你成為笑柄,嘴巴說得得意,眼神卻泄漏出一絲不忍。還有,你後來的改弦易轍,以親自包裝的玫瑰花束和插好的花送給她,盡避嘴巴里嘟嘟嚷嚷地埋怨你多此一舉,心里不知有多開心。"
"她真的……"明哲激動得難以言語。
"送花給她,不是為了打動她嗎?"維貞對他的驚喜交加感到有趣。
"我是這樣想過,但晶晶一開始就澆了我一盆冷水,把我送的花拿去賤賣。我以為她是無動于衷的,沒想到她……"
"只是嘴巴硬而已。"維貞嘆出感慨,美眸滴溜溜的轉動一圈。"不過晶晶始終不明白,你最初怎會想到要送她一百朵玫瑰花,不是九十九朵,也不是一百零一朵。"
"一百朵是整數,比較好算,不是嗎?"明哲回答得理所當然。
維貞萬萬想不到是這個答案,不由得啞然。
一旁的德雷也笑了起來,"真有你的!我們還以為是什麼十全十美、百年好合之類的。"
"我倒沒想那麼多。只是因為晶晶提過我們分開了十一年,差不多是四千個日子。我就在想,如果我沒有出國,每天送她一朵玫瑰,到現在也有四千朵了。至少這是我欠她的,所以……如果送四千朵玫瑰還不能打動她……我就不再煩她了……"明哲的聲音越說越低,流露出一抹令人心痛的懊喪,客廳里的氣氛也跟著低落。
維貞連忙以輕快的語調轉換氣氛,"後來你怎會改成自己包裝花束送給她,而且不再是每次一百朵了呢?"
"我本來以為四十個星期,將近十個月的時間,或許能打動晶晶。可一位老同學說,女人會把男人送她的一百朵玫瑰賤賣給同事,表示她對這名男子的追求不感興趣。我一听,僅剩的樂觀和信心全沒了。算一算都送了五百朵玫瑰,依照原先的想法,我只剩送三千五百朵玫瑰的時間來打動晶晶,那等于是三十五個星期,對失去信心的我而言,太短促了。為了爭取包多時間,只好減掉玫瑰數量,可那麼做又會讓晶晶覺得我沒誠意,才想到可以自己包裝花束來彌補。"
"我明白了。"維貞眼中閃過一抹恍然大悟,"你是擔心晶晶永遠部不肯接受你,才給了自己一個期限。現在又後悔了,才會減掉玫瑰的數量,刻意延長這個期限,是吧?"
"沒錯。"他眼中有抹被人了解的感動,"可是這麼做還不夠,我不能指望光送花就能打動晶晶,我需要別的援助。"
"所以你來找我。"
"我知道你們從國中時就是好朋友,這幾年你一直陪著她,一定知道晶晶不肯接受我的原因。我很肯定她心里還有我。"
"我不曉得該不該跟你說……"維貞猶豫著。
"你剛才提到……有我不知情的事,是什麼事?"明哲不放棄地追問。
維貞沉吟著,"你乾媽有沒有告訴你,晶晶為何去找她要你的電話地址?"
"乾媽知道?"明哲驚訝地搖著頭,"她沒講。不過以晶晶的個性,不是到了絕望開頭,不太可能去找乾媽。"
他詢問地看向維貞,像是確定她定然明白其中的緣由。後者沒有逃避地點了下頭,眼神因那一瞬時的回憶閃過,顯得沉重而悲傷。
"你說得沒錯,晶晶是在絕望的心情下,去找你乾媽。"
"為什麼絕望?是因為她外婆過世,所以她孤苦無依……"
"梁婆婆過世,的確帶給晶晶很大的打擊,可還不到孤苦無依。梁阿姨那時已決定要把晶晶帶到台北一起生活。她最大的打擊是來自于你,她以為你始亂終棄,連告別都不願意便去了美國。"
"不!我沒有……"他惶恐地搖頭。
"可是晶晶不知道。"維貞沉痛地說,"處理好梁婆婆的喪事後,我第一次陪晶晶去你家找你,你不在,你媽說你們要移民了……"
"晶晶有跟我提過。她在街上看到我陪著王音音……"
"她有沒有說,後來我們又去找了你一次?"維貞打斷他。
"她也說了。當年我離開時,有留一封信在王媽媽那里,請她轉交。可是晶晶並沒有遇到王媽媽,而是……"
"我們遇到的是王音音,她並沒有告訴我們有那封信。"
"我也不知道音音為何沒跟晶晶說……"
維貞心里有數。雖然已經是多年前的往事了,她隱約記得當時王音音的態度,是帶著幾分敵意的。明哲或許鈍得看不出來王音音的少女心事,她跟晶晶可明白。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晶晶有沒有跟你提過,當時為什麼會去找你?"
"晶晶沒說,她只提到她撥了電話去美國,可是我沒接到……"
"是令堂接的。"
"我媽?她從來沒提……"
"令堂的態度很差……用很難听的話指責晶晶,要她認清自己的身份,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烏鴉變鳳凰,要她死心,你們是不可能為了她肚……"
"別說了!"突然的一聲大喝從客廳入口傳來,明哲將目光看去,見晶晶那張向來堅強的小臉淌滿淚水,全身激動地顫抖著。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肯告訴他嗎?"維貞起身走向她,眼中溢滿疼惜。
"告訴他……又沒法子改變什麼……"晶晶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