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有權知道呀!"維貞一伸手,便將比她高半個頭的晶晶拉了過來,後者立刻像孩子般倒進她慈母一樣溫柔的胸懷里嗚咽。
"錢伯上來通報你來訪時,晶晶也在樓上的起居室。維貞詢問過她是否願意見你,她不肯,我便陪維貞下來會你。沒想到她會偷偷跟來。"
德雷悄聲告訴明哲,听得他一顆心忽上忽下,忽悲又忽喜,似在水里沉、火里去,又像喝了蜂蜜酒般甜郁醉人,復雜極了。
"晶晶……"他的呼喚像從心肺里掏出,充滿濃烈的情意。
晶晶卻听得心酸,淚水泛濫得更凶猛了。
維貞見她顧著哭,只好道︰"我要告訴他了。"
"不,不……"她搖著頭,表情脆弱。
維貞心一橫,決定說了︰"晶晶懷過你的孩子!"
"孩子?!"這突來的答案令明哲措手不及。
"不不……"晶晶悲痛的搖頭想要否認,在維貞懷里掙扎了起來,德雷怕愛人有所損傷,連忙過來幫忙穩住晶晶。
"晶晶本來要生下孩子,但或許是孩子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會為母親帶來麻煩,在懷孕三個月後就胎死月復中了。這才是她無法原諒你的原因……你的突然離去,逼得她只能獨自承受這些,加上你母親的惡意嘲弄和污蔑,都對晶晶造成極大的傷害。十一年了,那些舊傷雖然結疤了,里頭其實還化著膿……"
"我不知道……"明哲悔疚不已,從不曉得自己曾帶給晶晶這麼大的傷害,注視著晶晶悲痛欲絕的模樣,他有種殺死自己的街動。"對不起……我真恨什麼都不知情。晶晶,對不起……我不曉得自己這樣傷害過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他緊握著拳頭,嗓音幾乎要啞了,隔了許久才能從燒痛的喉頭里,擠出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晶晶全身一僵,腦海里盡是他最後的吶喊,她緩緩抬起頭,轉向他,隔著濕熟的霧氣看見那張淚如雨下的男性臉孔,從來沒看過一個男人哭得這樣傷心、沒有形象,還能看起來那麼帥,讓她想街過去抱住他,安慰他,吻乾他臉上的淚。
這抹奇異的想法,令她在心驚之余,發現心房里洶涌的不再是冰冷的怨恨,而是溫柔的漣漪,她不由得深深看進他眼里,淚光里藏著的真心熾熱得彷佛隨時都要燒起來,那是他不悔的承諾。
"永遠愛你。"
第十章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在維貞的勸說下,晶晶半推半就的接受明哲的邀約,走出楊家大門。
陽光在沉默的兩人之間閃爍,晶晶不曉得明哲要帶她到哪里,直到迎曦門巍峨的建築進入視線,一抹領悟從眼中飛濺出來,某種燙熱的情緒在方寸間洶涌,目光情不自禁地轉向他。
明哲也正朝她看來,晶晶被逮個正著,粉白的頰膚燙熟起來。
"記得這里嗎?我們約會的老地方。"明哲深情款款地凝視她,濃濁的嗓音充滿回憶,"雖然跟以前不太一樣,可還是東門沒錯。有別于我們月兌去了年少時的青澀,迎曦門則是從傳統走出來,經過規畫後,月兌胎換骨成為一個結合傳統與現代科技的市民廣場,被稱為'新竹之心'。它是新竹文化的象徵地標,也是多少新竹人最甜美、難忘的回憶……我剛回來時,連續好幾天站在這里……想著你,想著如果有天能牽著你的手,像以前一樣……散步,該有多好?"
他詢問地朝她伸出手,晶晶怔忡了幾秒鐘,彷佛受到催眠般地把手遞去,隨即感覺到明哲手上傳來的顫動,她狐疑地看向他,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激動,心房跟著一緊。
"我們走。"壓抑下喉頭的哽咽,明哲挽著晶晶過馬路,來到新竹之心。
當他們走到透明材質架成的人行步道──走在下層人行道的人,一抬頭便可看到上層的行人,他突然拉著晶晶停下來,一把抱起她。
"你干嘛?"她驚呼地扶住他的肩,以免重心不穩地跌下來。
"你穿洋裝。"他嚴肅地宣稱。
"我穿洋裝?"晶晶困惑地重復,低頭檢視自己的一身裝束。
她是穿著洋裝沒錯,想到這里,雙頰再度燎燒起來。
听了明哲那番掏心挖肺的表白,她哭得唏哩嘩啦,維貞陪著她回房清洗一臉的狼藉,勸她與明哲談開。她邊听邊打開衣櫃,等她發現自己換上洋裝,梳好頭發,已經煥然一新地下樓,隨著明哲走出楊家了。
天呀,她是怎麼了?
不是固執的不肯接受他嗎?為什麼……
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泄漏出答案。
如果不是還愛著他,如果不是還渴望著他,怎會隨他出來?
心里那塊年深月久的浮冰,在听完他這幾年來的遭遇,承受的壓力,隨著一股源源不絕涌出的暖熱情緒快速融解,過往的慘痛回憶在那刻全都不重要了,只剩下對他的深深憐惜。
他承受的苦,不比她少呀!
至少她還有維貞姑佷和母親的關愛,明哲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外遇不斷的父親,得憂郁癥的母親,以及接踵而至的學業和事業的壓力,沒有人可以分擔心事,他比她苦百倍、千倍!
比較起來,她過得太幸福了。
可是他對生命沒有任何怨慰,對她這些日子來的拒絕也沒有一絲怨恨,仍痴心地等待她回心轉意,堅持用四千朵玫瑰等待她,這份痴心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都求不得的。她卻……
想到這里,晶晶不由得汗涔涔了起來。
她還要固執到什麼時候?等到四千朵玫瑰全送完,等到明哲心灰意冷離她而去,再來懊悔嗎?
不,她抓緊手下厚實的肩膀,像在汪洋中抓住救命的浮木一樣緊。
"到了。"明哲含帶笑意的聲音在耳際回響,晶晶猛然回過神,發覺他已經抱著她走到步道的一端。
"你不用害怕,我們已經過了。"他的聲音輕輕的,眼中蕩漾著款款情意。
晶晶眼眶灼熱著,一種深刻的感動在心里蕩開,彷佛他話里的"過了",不僅是通過步道,還包括兩人分開了十一年的隔閡,這段日子他的努力挽回她,她的固執拒絕,這些艱辛、風雨,全都過了。
沒等到她的回答,只有她沉默的瞅視,明哲的心情有些慌亂,呼吸和心跳卻莫名地急促,男性的感官也跟著活躍。
懷里的人兒有著柔軟的身段,帶著清新葡萄香息的體味隨著呼吸進入他鼻腔,一雙氤氳著煙霧的眼眸閃爍著某種情意,形成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女性魅力撩撥著他體內的男性需要。
太久了。
身與身總是如寬闊的河堤兩岸遙遙相對、看不到對方,心與心卻暗系彼此,不肯承認。但這一刻,他們的身體靠得那麼近,心靈也在觸手可及之處,所有的嫌隙和距離彷佛不存在了。
像是為了證明這點,他緩緩將她放下,但雙手仍環在她縴細的腰上,任那窈窕的身體抵住他男性的身體,感覺體內的逐漸攀升。
"我擔心……"他沙啞的呢喃,目光如火地瞥了一眼她的裙擺,繼續解釋,"你的裙底風光會被人看見,才抱你走過。不會怪我這樣獨斷獨行吧?"
下頭的人行道有沒有人經過,晶晶不知道,但她看見了明哲眼中濃烈的獨佔欲,與充滿的光芒,不由得身心一陣酥茫,扶在他肩上的手緩緩抬起,撫向他的臉。
再沒有比這個動作更強烈的暗示了,明哲逸出一聲申吟,低下唇捕捉住她調皮的指頭,親吻她柔白的掌心,然後……不知是誰先采取的主動,兩雙饑渴已久的唇瓣疊在一塊,像沙漠的旅人渴望一滴甘泉般的深深的汲取著對方的津液,沉醉不能醒,周遭的一切都淡化成風景,他們吻得那麼激狂,那樣的不顧一切,好似要把十一年來錯過的熱吻都一次補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