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話听得在場者心情各異,隱隱覺得禮謙雖然是對眾人說的,眼光卻自始至終都不離敏瑜,那熱烈的眼神,溫柔如情人間低語的聲音,不免令人想入非非。
敏瑜按下心頭的狂跳,極力鎮定,卻止不了頰膚間的灼熱,她勉強迎親他專注且深沉的瞳眸,吞下喉頭的火熱硬塊,啞著聲問︰「胡公子原先以為對方綁走舍弟,是為了要脅我交出血璧,現在卻不這麼認為了嗎?」
「如果是為了血璧,沒道理不跟貴府聯絡。對方又不知我們何時會將舍妹的嫁妝送至府上,若是為此綁架令弟,為免節外生枝,應該立即向貴府提出要求,如此貴府在急著救人的情況下,定然會知會我們盡速將血璧送達杭州以交換令弟。」
「我們卻不曾接到這樣的要求,所以敝上失蹤跟血璧無關。」邱總管做出總結,眼光在敏瑜和禮謙之間來回移動,老于世故的他已經看出兩人間的氣氛不尋常。
「也不是為了財。」華佑也听懂了。「主爺失蹤時,房間里的財物都在。如果是為了財綁架主爺,綁匪大可順便把財物拿走,亦沒有理由到現在都不給我們通知。」
「兩者都不是,那麼對方為何要綁走主爺?」邱總管百思難得其解。
「可以除去仇殺這個動機。對方若想加害貴上,就不會費事把他迷昏帶走,大可以就地解決。」禮謙補述。
「我可以感覺到敏璁依然在人世。」敏瑜的臉色蒼白,漆黑的瞳人卻閃爍出一抹堅決。「對方是為了某種利益這麼做,只是我們一時想不到。」
「華敏璁失蹤,對誰最有利?或者該這麼問,誰會因為他的失蹤而得到最大利益?」禮謙提出疑問,目光銳利地一一掃視在場的人。
「主爺失蹤,對誰都沒有利呀。」華佑搔著頭,皺眉苦思。「大家都被這件事攬得人仰馬翻。」
「你們擔心他的安危,自然急著找他。」禮謙提醒華佑,「或許有人認為華敏璁的失蹤,可以為自己帶來利益。朝這方面想,嫌疑犯應該找得到幾個吧?」
「二公子說得沒錯,我們手上是有幾個人選。」邱總管保守地回答。「哦?」
「但只是猜疑而已,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們與這件事有關。」敏瑜強調道,無意使此事危害到源興行內部的和諧。「你剛才問得好,有誰會因為舍弟的失蹤得到最大的利益?若要從這點來擬嫌疑犯,我是頭一個。」
「小姐別胡說了!」在場的華家下屬異口同聲地反對她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攬,「小姐是不可能做這事的!」
「在下亦有同感。」禮謙明白表示,投向她的眼光充滿溫暖,看得敏瑜心頭狂跳,一種動人魂魄的灼烈在體內蔓延,那是被人了解的深刻感動。
她知道禮謙並不只是在情感上偏向她,而是理智思考後,做了相同的判斷,他是真的了解她,相信她。
「令弟在此時失蹤,為你帶來的困擾會比利益來得多。」他意味深長地道。「一旦他失蹤的消息外泄,源興行內部必然大受震動,此刻又值大掌櫃會議期間,小姐雖然是名正言順的華家主人,恐怕也管束不了他們,源興行將面臨分裂。接著,與源興行有生意往來的商號或個人,在貴行的大掌櫃都不受小姐管束的情況下,信心會大受動搖,近則源興行旗下的錢莊會遭擠競,來往貨款被催收,遠則往後的信用破產,無人要與貴行合作。光是這些便足以讓源興行遭到重創,華家名下的財產損失大半。小姐是聰明人,怎會做這種笨事呢?」
「你真的這麼想?我……」
「若是小姐有意對令弟不利,下手的機會多得是,不會選在這種敏感的時機動手,更不會不干不脆地只造成令弟失蹤。」
滿心沸騰的感動陡然降溫,敏瑜感到有點冷,他這是在贊她聰明得不會做笨事,還是真的相信她不會陷害弟弟?
「二公子說得對極了!小姐絕不可能那麼做。」偏偏邱總管還點頭附和,令敏瑜更加哭笑不得。
「那麼華小姐就可以先排除在外了,大伙不防好好想想誰會因為貴上的失蹤,得到利益吧。」禮謙做下結論,接著又道︰「他在貴行的大掌櫃聚會前失蹤,令人不禁要問,如果他無法出席,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呢?」
「就像二公子之前說的,源興行內部必會大受震動之類的。一些居心叵測的大掌櫃,會乘機鬧事,為難小姐吧。」華佑自作聰明地答道,「所以小姐才要喬裝成主爺好應付那些大掌櫃呀。」
「這真的是你喬裝成令弟的唯一理由嗎?」禮謙充滿興味的眼光籠罩向敏瑜。
「又被你料中了。」她輕喟出聲,毫不意外自己的所思所想被他看穿。
上回在鐵家莊時,她便有種預感,胡禮謙會是這世上除了敏璁外,能看穿她思考模式的人。
「二公子果然智計過人。」邱總管眼中閃爍出一抹佩服。「若只是為了應付這次的大掌櫃聚會,小姐的確不需喬裝成主爺。」
「一者,小姐對源興行的業務了如指掌,杭州本部的五位大掌櫃都鼎力支持,其他分部的掌櫃就算有異議,但只要與小姐對談業務,必能信服小姐足有勝任的能力。其次,主爺這些年來,在各種公開和私人的場合里,都一再表示小姐比他更深得老爺真傳,這三年來,全仗著小姐運籌帷幄,行里的業務才能蒸蒸日上,各項重大投資也是他與小姐一起商量出來的結……」
某個意念突兀地閃過,快得讓禮謙來不及捉住。
他皺起眉,邱總管究竟說了什麼引起他這種反應?
「……果。有一半的大掌櫃都知道小姐的貢獻……」
「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我不知道……」敏瑜激動地打斷邱總管的話。
「或許是因為主爺做得不明顯吧。」邱總管感慨道,「但主爺一直想讓大家知道,沒有小姐,就沒有今日的主爺。」
「敏璁他……」眼眶陣陣灼熱,因為弟弟的用心生出的震撼強烈地擴散開來,敏瑜感到喉頭哽咽。
「主爺常對小的說,多虧有小姐的支持,他才能撐得下去,他無法想像若失去小姐……」華佑哽咽道。
就像她無法想像失去敏璁是一樣的!
敏瑜泫然欲泣,卻得極力忍住內心的悲痛。
敏璁需要她把他找回來。
年幼時,有一次敏璁被人口販子抱走,她不顧危險地追蹤而去,想把弟弟救回來。這次也一樣,她一定能找回他。「我知道了。」她深深吸著氣,表情鎮靜地看著忠心耿耿的僕從,無言地告訴他們,為了敏璁,她會堅強的,然後將眼光投向禮謙。
「喬裝成敏璁,除了穩住人心,避免不必要的騷動外,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引蛇出洞。我和邱叔反覆研究,都認為敏璁失蹤不是一件單純的綁架事件,時機太過敏感,又無人提出綁架要求,而且就像你說的,如果對方想殺敏璁,當場榜殺會比綁走人更省事,況且我很肯定敏璁仍在人世,只是失去知覺罷了。在這些前提下,我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有人不希望敏璁出席這次的大掌櫃會議。為了不讓對方的狡計得逞,決定由我喬裝成敏璁,如此做不但可以阻止對方的陰謀,還能混淆對方,從中找出破綻,以便搭救敏璁。」
「在下料得果然沒錯。」盡避心里對敏瑜的憐惜幾乎要淹沒了理智,禮謙的語氣卻很平淡。「小姐懷疑綁走令弟的人,是源興行內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