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門口時,她轉回身道︰「小姐真的不需要回房淨身嗎?」
為了不讓女主人的淒慘模樣再給別人瞧見,以免破壞她的閨譽,這位機靈的丫頭先要華佑和佳言確定外頭沒人,才把敏瑜送進書齋旁的廂房清理。
那一刻她可得意了,這是她頭一次指揮華佑和佳言。那兩個家伙仗著自己年紀大一些些,而且伺候主爺,就不把她放在眼里,老是用一種看待小妹妹的眼光看她。沒想到他們也有被她使喚的一天呀!
「我髒的只有臉吧!」敏瑜哪里猜得到福喜的孩子氣心情,不滿地從濕巾里嘟囔。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小姐喬裝成主爺,在大廳里招待那些大掌櫃,不怕沾染到男人的臭氣嗎?」
「就算我怕,也沒辦法,總不能放胡……公子不管……」哎,不是沒臉見他了嗎?怎麼又惦記著、渴望著見他呢?
敏瑜也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了,思緒恍恍惚惚的,連福喜什麼時候端回干淨的水都不清楚,傻傻地任她擺布。「這樣子才像福喜天仙般的小姐嘛。」
「什麼?」她回過神,發現鏡子里的影像不再慘不忍睹,明淨的容顏如蒙塵的明珠被拭得晶亮,散亂的頭發也重新梳理,綰成流蘇髻,插上鳳簪、珠釵。男裝被一襲鵝黃色的高雅女裝所取代,整個人煥然一新。
「胡公子見了,一定會為小姐害相思呢!」福喜掩著發燙的臉頰,興奮地道。
「胡說八道!」敏瑜羞得滿臉通紅,心兒怦怦直跳,但轉念便怪自己胡亂高興個什麼勁。
敏璁下落不明,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回他,哪里還有心情想兒女私情!
***
方整規則的落地罩從上方垂掛下貝殼串成的簾子,隔開了里頭的桌案區與外間的小廳,而兩者的同一面牆上都開有小窗,往外看去,一畦金菊在秋陽下開得燦爛,女敕黃與粉白的小蝶成群飛舞著。
禮謙收回視線,目光再次散漫地游移在室內,沒有太多花梢的裝飾,但光是那道貝殼珠簾,便讓他無法想像伏在桌案前專心公事的人是名男子,若再加上牆面上掛著的那幅用筆秀媚的字畫,他幾乎能看見華敏瑜伏在桌案前專心公事的景象。
雖然有些不可思議,卻與書齋里的布置奇異地融合,整體給他的感覺在平實中流露出女性的柔美多情,當然,空氣里彌漫著屬于華敏瑜的清雅幽香,更讓他加深了這樣的印象。
那麼……這里是屬于華敏瑜的,而非華敏璁的?
玩味的同時,感覺到兩道視線不滿地投射過來,禮謙優雅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在場的兩名華家忠僕微微一笑。
丫環扶著敏瑜離開後,他閑著也是閑著,便就敏瑜未說清楚的部分,向華佑徵詢。不久後,邱總管也來到書齋,提供了更多消息,但顯然對他提了問題後,便沉默不語的態度感到憂慮和不耐煩。
好吧,既然對方沒耐心欣賞他沉默是金的優點,他也不好繼續矜持下去。
「駱捕頭和貴府的成總護院還逗留在紹興,三天來查無貴上的消息,就連綁架他的歹徒亦沒有向貴府提出要求?」
「是的。」邱總管瞪視他的眸光略略黯淡了些。
「嗯……」禮謙閉眼沉思,忽然,他眼睫一揚,英俊的臉龐側轉向門口,目光燦起一道熱芒。
罷剛進門的敏瑜芳心陡然失速,他的目光像火炬般燒向她,她得費盡全部的自制力才沒讓自己拔腿跑掉。
陣陣熱氣沖上頭臉,一時間,敏瑜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只好輕點下頭,算是招呼。
「小姐。」邱總管發現她的到來,起身喊道。關懷的眼光不放心地繞著她打量,想必是從一旁伺候的華佑那里知道她先前的失態了。
敏瑜嘴角浮起一抹極淡的自嘲,邊走進室內,邊輕描淡寫地問︰「宴會散了嗎?」
「未時便散了。依照往例,主爺要到明天才會分批接見他們,今天的午宴純粹是接風性質。」
「沒有狀況發生吧?」敏瑜落坐。
「沒有。」邱總管回答,清楚地看見敏瑜眼眶周圍的紅腫,自責道︰「這幾天難為小姐了,都怪我沒有注意……」
「邱叔,你別怪自己。是我一見到胡公子,心情激動下,才會失態。」敏瑜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心急著安撫邱總管,反而泄漏了太多少女心事,連忙垂下眼睫,希望禮謙沒有意會到。
他投來的眼光依然熾熱,敏瑜立時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幸好禮謙只朝她微微一笑,便將話題帶開。
「華佑已經把令弟失蹤以來的情形都告訴我了。你請了鐵血神捕駱家俊跋往紹興追查,就連貴府的成總護院也停留在當地,卻沒有一絲消息。」
「是的。」弟弟失蹤的傷痛自內心深處汩汩流出,敏瑜呼吸一緊。
「小姐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指哪里奇怪?」她不動聲色地抬眸投向他。
禮謙眉梢揚起,恢復自制的敏瑜猶如一道令人費解的謎,彷佛將所有的情緒波動全封進平靜的眼眸里。
他的視線往下,經過她小巧直挺的鼻,落向她嫣紅動人的小嘴……曾經有過的親密記憶雖然短促,卻甜美得不可思議,那柔軟的觸覺深深烙印在他心坎。倏的,兩朵紅雲悄悄佔領她賽雪似的頰膚,禮謙唇角輕揚,視線回到她的眼楮,直射進瞳眸深處。
她,其實沒有那麼費解的——和他一樣深深記住那個吻吧!
那樣火熱的目光無疑地可以把一團冰融成水。
敏瑜自知不是冰,所以體內似要沸騰、焚燒起來的感覺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幸好在她整個人燃燒起來前,禮謙已轉開眼光,繼續他挑起的話題。
「對方大費手腳綁架令弟,不可能毫無目的。」
「這就是胡公子所謂的奇怪的地方?」敏瑜問。「這點我也想過,但在綁匪遲遲不聯絡我們的情況下,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更無從捉模對方的目的了。」
「大小姐說得沒錯。敝上失蹤三天了,我們並未接到任何來自綁匪的只言片語,的確是奇怪極了。」邱總管急切地插嘴。「一般的綁匪,通常會在人質到手後,即向家屬提出贖金的要求,綁架敝上的人卻沒有這麼做。」
「由此可見,綁架他的人,不是一般的綁匪。」
這不是有說等于沒說嗎?邱總管投向禮謙的眼光彷佛這麼質疑著。
禮謙不以為忤地微笑道︰「之前我曾提到,有重要的事要與貴上商議,沒想到他會失蹤……」
話題怎麼跳到這里了?邱總管的神情滿是挫折,跟不上禮謙的思緒。
「胡公子此來是?」敏瑜不認為禮謙有未卜先知之能,事先便知道敏璁失蹤而趕來襄助。
「我是為了血璧而來。」他注視著敏瑜若有深意地道。「血璧不是令妹轉贈給我家小姐的嫁妝之一嗎?」邱總管仍然兜不起兩件事的關聯。
「血璧的價值想必大家都很清楚。」禮謙瞄了邱總管一眼,然後視線又回到敏瑜臉上。
他有種感覺,敏瑜完全清楚他接下來打算說的話,心頭閃過極微妙的輕顫,看待她的眼光更加熱烈,語氣也越發輕柔。
「雖然有家父坐鎮胡家堡,仍不時有人不顧性命地前來搶奪。所以,在得知舍妹將嫁妝轉贈給華小姐的消息外漏,我擔心血璧會為貴府帶來無窮的後患,立即趕來杭州,擬與貴上商量出萬全之策。剛才听見華小姐提到貴上失蹤的事時,我著實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晚來一步,可是貴府一直未接到綁匪提出任何要求,又打消了我原先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