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祈禱下,路越變越短,迎親隊伍在黃昏前抵達京城。
沿途所經的大街小巷都擠滿民眾想瞻仰新後的風采,善善無心理會,等到一行人進入皇城西側的姽方館(那是為迎娶新後而建的莊園,富有濃厚的姽方色彩,以安慰新後的思鄉心情),她吩咐桂香留住迎親使等人,邀他們在大廳相見。
湖水般澄靜、冷鍘的美眸一一掃過眾人,在岳翕消瘦憔悴的俊容上愛憐地多停留了一眼,一身金色宮裝的善善方慎重地開口。
「本宮要見皇上。」
眾人面面相覷,姽方王更為愛女提出來的要求感到震驚。
「善善,依照中原的習俗,新娘與新郎在婚禮前,不宜見面。」
「最遲今晚本宮就要見到皇上。」她不理會父親的勸說,接著又道,「見不到他,本宮與他的婚事就作罷。」
「善善,你瘋了嗎?」姽方王大驚失色。
「我沒瘋,而且是認真的!」
「善善!」姽方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吼出心中對女兒的不悅,顧忌著還有旁人在場,他壓抑住心底的惱怒,沉住氣說︰「我們私底下商量,讓諸位大人回去休息了。」
「不!」她堅毅不屈地看進父親眼里,「這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我要見他,而且是越快越好!」
「善善!」
案女倆誰也不相讓地怒目對視,使得廳內的氣氛像一鍋煮開的沸水威脅著隨時滿溢出來,就連一向以世故圓滑著稱的岳朗清都知道現在不是開口的好時機,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但就在眾人覺得快被那鍋無形的沸水給燙傷,一道聲音打破了兩父女的對峙。
「我明白了。這件事我來安排。」
「戴少將軍!」姽方王氣惱地拔高聲音,怒視向膽敢蔑視他的權威、向他女兒低頭的青年。
戴玥舉高一道眉,笑容可掬地回答︰「這不過是件小事,姽方王切勿放在心上。其實皇上也有意在成親之前,與公主會晤。公主所請,正好是皇上的心願,戴玥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盡避半信半疑,姽方王卻沒有再發火。冷靜下來後,他禮貌地送走眾人,接著遣退侍從,怒視著仍盯著廳門口發呆的女兒。
「人都走了,你還看!」
善善回過神,面對父親的怒容。
「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何要見皇帝?」
「父王還是不知道的好。」她淡淡地回答。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姽方王心痛地道,「知女莫若父。打從你失蹤後回來,我就發覺你不對勁,只是不願追問而已。善善,這樁婚事攸關妮方與天朝兩國的結盟,不容你任性呀!」
「沒有婚事,就沒有結盟嗎?」善善望著父親,神情嚴肅,「希望結盟的,不僅是姽方,天朝也想藉由姽方來牽制莽國……」
「我不管你怎麼說,這樁婚事已定……」
「我的心意也已決定!」
「我不準你任性!」
「我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希望像母後一樣,懷著一份殘缺的感情嫁給不愛的男人,這樣也叫任性嗎?」她悲傷地說出心中所求。
「你亂講什麼!」姽方王震驚地怒叫,「不要把你腦中不切實際的怪念頭牽扯到你母後!我猜你所謂的幸福是指岳翕吧!」
「我是愛岳翕沒錯。可母後心里有別人,你一直很清楚的,不是嗎?」
「你胡說!」他神情狼狽,再沒有比被女兒說中這種事更教一個父親難堪的!
「您寧可看著她為情憔悴,為愛抑郁,卻不肯放她去追尋自己的幸福。現在您也要犧牲女兒的幸福,只為您所看中的姽方的利益嗎?」
「啪」的一聲,他沖動地甩了女兒一巴掌。善善粉女敕的臉頰立刻浮起了鮮明的掌印痕,但她絲毫不懼地看著父親。
「這是您第一次打我。」
「善善……」他乞求地望著女兒。
「我不怪您。我自己說話太過分了,可這無法改變我的決定。」
「善善,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氣急敗壞地叫道。
「不,我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她絕美的臉容上充滿堅決,「我要當著天朝皇帝的面,告訴他我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為了岳翕?你這樣會害死他!」
「不!」水晶般的表情閃過一抹驚恐,「我就是為了救岳翕,才非要跟皇帝說清楚。他是個講理的人,他……」
「再講理的男人,也忍受不了妻子心里有別的男人!」姽方王悲憤地說。
「我還不是他的妻子!」
「你是他將娶進門的皇後。他要是知道你愛岳翕,不但不會成全你,還會殺了岳翕!」
「所以,如果當初師父沒有走,你也會殺死他?」
姽方王臉色鐵青,眼中紅霧洶涌,惡狠狠地瞪視女兒,良久,他臉上的狠厲全消,頹然地道︰「我當初是想殺了他……妻子在洞房花燭夜喊著別的男人的名字,任何男人都咽不下那口氣。可是那時候他已經離開……」
「即使師父是您自幼一塊長大的堂弟,他為了顧及與您的兄弟情義,寧可放棄所愛、遠走他鄉,您還是想殺他?」善善無法置信父親會如此寡義絕情。
「當時真的會……」他苦澀地彎下嘴角,「嫉妒蒙蔽了我的理智,我只會認為他們對不起我、背叛我,卻沒想過……」
「師父原本可以帶著母後遠走高飛,但為了鞏固您的權位,他犧牲愛情,讓您娶了母後,得到外公的支持。」
「是的。」他沉痛地閉上眼。
「可是師父後來回來,您卻沒有殺他呀!」
「往事已成空……你母後的過世把我們之間的愛恨全都帶走。看他在你母後墳前痛不逾生,我反而感到抱歉。如果當初我不要那麼自私,或許你母後仍在世……」
「所以您後悔了,您心里還是念及兄弟的情義,不會殺師父呀!」知道父親並沒有之前想的壞,善善感到釋然。「就像岳翕是天朝皇帝的表哥,他們的感情比親手足還要親密,所以他不會……」
「善善,你太天真了!」姽方王拿女兒的樂觀不知如何是好,「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妻子……」在女兒抗議的眼神下,只好從善如流地改成——「好吧,將要娶進門的妻子心里有別的男人,何況他還是個至尊的皇帝。你不怕他一怒之下,殺了岳翕?」
「不!」她臉上閃過驚恐,「他不會的!」
「你最好相信父王的話,父王是過來人……」姽方王語重心長地說。
「不……岳翕說他為人寬厚,重情重義……他不會騙我的!」善善試著平息心里因父親的話而喧囂不止的疑懼,她拼命搖頭,拼命想否認父親的話。
「善善!」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逃避地緊掩著耳朵,哭泣地跑離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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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講理的男人,也忍受不了妻子心里有別的男人!
不,不!他不僅講理,還應該寬厚仁慈!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妻子……將要娶進門的妻子心里有別的男人,何況他還是個至尊的皇帝。你不怕他一怒之下,殺了岳翕?不,他不會的,皇帝不會的!岳翕說他是個好人,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皇帝,他一定不會殺了岳翕!
可萬一被父王說中了,怎麼辦?
疑懼的種子在她心里發芽,瞬間就成長為大樹。善善慌亂地抽泣,如果戴玥的保證可靠,她很快就能見到皇帝,到時候她是不是應該告訴皇帝她與岳翕的事,他又會不會被父王說中,在盛怒之下動了殺機?還是如她期望的,以寬容的心赦免兩人,成全她與岳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