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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鈍小甜心 第9頁

作者︰席維亞

一次是天意,兩次呢?是他的人生太順遂,所以上天想用這種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來考驗他?把他打擊得倉皇無助,會讓他覺得很樂嗎?

他該憤怒,但他真的累了,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恍若置身世外地將該做的都打理得宜。

听到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因為那輕悄的步伐是他所熟悉的。

單詠初在他的身旁跪坐下來,白皙淨秀的臉龐略顯憔悴,稍早哭過的雙眼還隱隱泛紅,視線先是看著父母的牌位,然後落到了身旁的兄長臉上,那不見悲愴的平靜面容,讓她好怕,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怕,而是因為擔慮他而揪緊了心頭。

突如其來的意外是最教人難以接受的,那種打擊會讓人像是當初被劈成了兩半,她不相信接連遭遇兩次重創的他真能習慣到泰然面對,連淚都不流。

听到繼父那邊的親戚說,在他小時候母親過世時,他的獨立堅強也不曾讓大人擔心,這是不是表示他將痛藏到了深處,直到現在還荷著?如今又加上這場意外,那些痛又多重?他想背著多久?

她的悲傷可以藉由眼淚釋放,但他呢?大家都以為不停落淚的她才是脆弱的那一個,而把所有的安慰都放在她身上,殊不知,將所有情緒全關在心里的他,才是最需要開導的人。

「哥……」她想勸他,但千頭萬緒卻不知如何開口,才一發聲,喉頭就啞了。

「舅舅他們要你來叫我的嗎?我馬上出去。」他卻像沒事人樣,甚至還能淡笑響應她。

那一瞬間,單詠初突然覺得和他離得好遠,放佛他將自己圈進了一個她無法涉足的世界,情急之下,她想也不想地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他。

「有我在,我還在,你不是自己一個人。」她的聲音顫了,手卻握得很緊,猶似這樣緊抓著就不會讓他離她遠去。

那力道弄痛了他,她卻激動到渾然未覺,讓薛仕愷只想嘲笑她的反應過度,沒想到他扯動了嘴角,卻听到陌生的哽咽,當他意識到那時自己所發出的,強烈的驚駭讓他全身一震。

不,他不想哭,他一點也不想哭!他想把那股情緒抑壓回去,但緊抓他的溫暖和力道像在他心中撞破了一個缺口,強制拘住的情緒完全潰堤,瞬間排山倒海地將他淹沒。

為什麼?那時媽媽只是出去買個東西,卻再也沒有回來過;父親和繼母只是去喝個喜酒,滴酒不沾的他們,卻讓酒駕肇事的混帳奪走了生命,他們每人想走得那麼突然,他們的生命中都還有很多無法放手的事,為什麼要選上他們?為什麼?!

一直強力壓抑的悲愴猛然襲來,他再也忍不住了,單手托額將上半臉蒙覆,死命咬牙不讓啜泣聲逸出一絲一毫,淚卻停不了地奔流而出。

靶受到他的痛苦,單詠初的淚也止不住地掉,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安慰,她只是握著他的手,靜靜地陪在一旁,讓他釋放他的情緒。

整個和室房很安靜,靜得像時間在此停止了流動,但交會的情感卻是澎湃的,他們都深刻地感受到,對方是這個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毋須緊密的擁抱,也不須訴諸于口的承諾,只要一個堅定的執握,這就夠了。

心神略定,薛仕愷發現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踫他,這代表著她已真正地、再無保留地接納了他。

他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胸口的沉郁在緩緩釋去,並有了新的體會。

受盡苦楚的她,見過母親在生死界線徘徊,自己也曾在鬼門關前繞,對生離死別早已有了覺悟,當死亡猝臨,悲傷難過一定會有,但她懂得怎麼面對。

不曾受過苦的他在這種時候反而成了弱者,凡事優秀的他太剛強,剛強到連他自己都覺得他連死亡都能堅強看待,卻不知其實那全是怯懦,只是在逃避,直至被她勘透,他才正面迎視那些一直被他深埋的恐懼與無助。

懂得恐懼,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而不是一個虛有其表的偽勇者。

許久,薛仕愷終于放下蒙臉的手,同時也取下了眼楮,除了鏡片上被熱淚氤氳的霧氣外,那張沉斂剛毅的俊容已看不出哭泣的痕跡。

「你抓得這麼緊,我怎麼擦眼鏡?」

那口吻,很輕松很自然,還帶著些微的戲謔,不再是自父母發生意外後,常在他口中听到的那種猶如戴著面具的故作無謂。

單詠初放手,雖然他的聲音讓她安心,但她仍怕,怕這是他太會偽裝,殘有擔慮的水眸不敢放松地直在他臉上端詳,想找出一絲絲她遺漏的痕跡。

明白她的心思,薛仕愷微微揚笑,方才還覺得已不會再有任何感受的死寂心口,如今因彼此的成長正欣喜地大力鼓動著。

「我想,我可以不用擔心以後會和爸在法庭上對立了。」他喟嘆,想起曾對父親說過的戲言,涌起的不是哀慟欲絕的悲傷,而是事過境遷的悵然。「可惜,我倒滿想知道是誰勝誰敗呢。」

他已經懂了,生命是前進的,停留在傷痛里只會讓逝者無法安心的離去。他們該為了還有緊密相依的手足感到慶幸,而不是因為被孤獨遺留而深陷痛苦。他可以想象,若是父母看到他們兄妹都已克服了自己的障礙,在天上定是笑得合不攏嘴吧?

听出他是真的將喪親之痛放開了,單詠初開心地揚起了笑,笑得那因哭泣而眼腫鼻紅的麗容好美好美。

「我不要,這樣我會不曉得要幫誰加油。」她嗔道,和他一起開起玩笑。

看著那張笑臉,薛仕愷心中溢滿了柔情。他剛剛竟還想白白地將她拱手讓人?瘋了他,這麼美好又獨特的詠初,他們不配擁有!

「燙手山芋?他們想搶我還不見得肯給。」他嗤哼。誠心相求他都要考慮了,更何況是那種像是被逼上梁山的不情不願?

「……你說什麼?」不知道他曾听見了什麼,單詠初一臉困惑。

「沒事。」薛仕愷一躍起身。「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來吧!」

他好不容易才將詠初這朵害羞小花開得這麼漂亮,怎麼可能讓他們再用那種充滿憐憫的環境和態度將她逼得枯萎?

如今的他,帶著滿滿的信心準備捍衛這僅有的家人,誰也別想從他身邊帶走她!

第四章

「你才幾歲?一個大學生照顧自己都成問題了,哪還有辦法再多照顧個拖油瓶?我是她名義上的父親,如果就這樣把詠初丟給你,別人會怎麼說我?」大舅舅脹紅了臉,完全忘了他只要看到她,眉間都會不自覺地皺起。

「而且和詠初有血緣關系的事我們,我們當然有權利帶走她!」小舅舅也在旁邊附和,像他們爭的是一件人人都想要的寶物。

她好怕,怕自己沒辦法留在這個家,怕哥哥嫌她麻煩,會干脆將她還給了舅舅。她不要跟舅舅回去,她不要一直被那種同情中又帶有鄙視的眼神包圍,別把她丟給他們,拜托……

她想開口,喉嚨卻整個鎖緊,她急到全身冰冷,但即使用盡力氣,她還是擠不出任何聲音——

「詠初?詠初,起來了。」耳畔傳來的溫醇低喚,將她從惡夢中拉回。

望著那張比夢中更增添了成熟氣息的俊榮,單詠初虛弱地眨了眨眼,乍醒的渾沌讓她有點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只能無能為力的任由恐慌感網羅住她,逼得她的心狂跳,冷得她好想蜷抱成一團。

「還很不舒服嗎?」薛仕愷在她床畔坐下,手撫上她的額,總是冷靜從容的黑眸透露有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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