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清喉嚨的聲音再度響起,亨泰知道孟富江又在嚴重警告他了,另外也擔心玉徽會鑽牛角尖,索性藉機把話岔開。
「玉徽,這次你我能安然月兌險,全要感謝你的伯父孟老爺。先趕來救你的就是孟伯父的義子孟中行。若不是他仗義而為,先在秦淮河救了我,又快馬加鞭的趕來這里營救你,只怕我們只能到黃泉路上作伴了。」
玉徽听得臉色更加蒼白起來。怎麼,不只她遭到崔鳳林那惡人的魔手,亨泰也險些受他加害?她擔憂的看進他眼里,亨泰深情的眸光像是在對她說現在沒事了,並示意她注意屋里的其他人。
她粉頰迅速涌上一抹紅暈,越過他寬厚的肩膀看到房里的另外兩名男子。一位是神情激動、目光慈和的長者,另一位赫然就是她昏迷前見到的陌生人。
從亨泰那里知道兩人的身分,她又驚又羞的迅速從那雙給予她安全感的溫暖臂膀里摔開,狼狽的以手遮住臉。
罷才那樣不顧廉恥的投進亨泰懷中,教旁人怎麼想呢?但憶及亨泰對她表現出的毫無保留情意,忐忑的心情微泛著一絲甜,他真的不在乎崔鳳林闖進她房里意圖非禮她的事嗎?
「玉徽,你叫玉徽是不是?」孟富江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眼中淚光閃爍。「我是你大伯父孟富江呀,你爹有沒有提過我?」
玉徽移開手,同樣霧氣彌漫的眼眸與孟富江淚眼相對,從那張剛毅的臉容上依稀看得到亡父的影子,一陣灼熱的潮流在胸臆間翻騰,她情不自禁的低喊出聲︰「伯父。」
「孩子……」他擠開亨泰,將佷女緊抱在懷,嚎陶哭喊著,「伯父找得你好苦啊!」
亨泰從來沒見過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不禁有些怔住,隨即搖頭苦笑,听見孟富江繼續道︰「我回鄉時才知爹娘已過世,派人四處尋找你爸,好不容易找到他,得到的卻是他的死訊。我接著找你,又險些害了你,伯父真是太對不起你了……嗚……」
玉徽雖然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但仍出聲安慰,「伯父,您別難過。父親在世時,曾提過大伯父,說您年輕時和祖父爭吵,與商船出海,結果遇了事。家里的人都以為您遭到不幸,祖墳上還有您的衣冠冢。」
「我看見了,我頁是太不孝,讓爹娘白發人送黑發人。幸好家中有你爹照料,可惜天妒英才,讓他那麼年輕就……」
「伯父,您別說了。」
孟富江知道自己惹起了佷女的傷心事,便沒再往下說,然而眼里的兩泡淚卻停不下來。這時亨泰要小倩奉上香茗,又絞了幾條溫熱的手中讓大家擦臉,這才請孟富江的義子孟中行將情形說明。
話說孟中行來到如來禪寺,叫門半晌也沒人回應。急著救人的他,遂翻牆而人。一路往里走,發現寺內鼾聲大作,無論他怎麼呼喊都沒半個人出面,直走到玉徽住的跨院,發現藍家的僕人全都睡得不省人事。他登堂入室,進入玉徽的廂房,睡在外側的丫鬟小倩同樣昏睡,急得他不暇思索的沖進里測的房間,一道嬌弱的身影跌進他懷里昏倒,那就是玉徽了。
他將她安置在小倩身邊,發現房內受傷的崔鳳林。他替他止住血,還拿了繩子綁住他,這才出來叫醒小倩,將玉徽移到另一間廂房安置。這時亨泰和孟富江趕到,叫醒寺里的和尚,情形大致是如此。
听完所有的經過後,玉徽不禁感激的向孟中行致謝。若不是他及時趕來,她還不知如何是好呢。崔鳳林雖受了傷,但以他的能耐說不定還有傷她的能力。
「我們該如何處置那家伙呢?」孟中行問。
亨泰臉色凝重。在玉徽昏迷時,他已先去看過崔鳳林,質問他既然在他面前悔改,為什麼要突然出手加害他。只見崔鳳林那張沒有血色的臉容因疼痛而皺成一團,發出沒有溫度的淒涼笑聲。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騙我。」
「我騙你?」他氣得全身發抖。「我楊亨泰豈是那種卑鄙小人!我是誠心誠意想幫助鶯鶯。」
崔鳳林沉默了一會兒,就在亨泰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時,他卻以一種寂涼的語調道︰「我原本也是想相信你,可想到孟家的財富,想到有了那些後我就不必再看大伯父臉色,過那種需仰人鼻息的日子,可以當自己的主人!突然之間,你提供的小恩小惠就變得微不足道了。如果你沒有上到甲板,沒有給我下手的機會,我或許不會動那個念頭。可偏偏你上了甲板,偏偏這時候水面上起了風浪,偏偏你又腳步不穩的跌到護欄邊,我無法阻止心中的惡念……」
這麼說,該是他的錯,他給他機會害他的?!
亨泰听了只覺得他強詞奪理,為自己的罪行找理由。不悅的重重哼了一聲。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鶯鶯心里會怎麼想?你太傷她的心了!」
他淒涼的一笑,「你說得沒錯,她的確氣我。雖然在我的安撫下,暫時依我的安排離開應天府,可我感覺得到她的傷心。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
是呀,就算他現在後悔又有何用?大錯已然鑄成。
亨泰回過神來,將視線投向玉徽。
「玉徽,你想怎麼處置他?照理說應該報官——」
「不行!」孟富江斬釘截鐵的拒絕。「這事要是傳出去,對玉徽的名節有所損傷。
要是耶小子胡說八道……」
「但也不能放過他啊!他不但害了我,還想對玉徽出手……」
「他害你?」玉徽早就想問了。之前听亨泰提起伯父在河里救了他,此事似乎與他事前知曉崔鳳林的奸計有關,孟中行及時趕到如來禪寺顯然也是他所授意的,這其中有著什麼樣她不知道的離奇情節呢?
「世子,之前你說得不清不楚,老夫也想好好請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面對眾人好奇的眼光,亨泰只好將自己落水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從在醉仙樓看到鶯鶯,接著上她的畫舫說起。
從他嘴里吐露出對鶯鶯歌聲的贊語,就像無形的鞭子劃過玉徽胸口,帶來一陣夾雜著莫名酸楚的奇異翻攪。她迷惘的注視他,听他又說起同情鶯鶯處境,收她為妹的義舉。
這表示他對鶯鶯並無男女私情,才會成全她嗎?可他的言行卻處處維護她,甚至在知道崔鳳林對她的計謀後,還為了鶯鶯原諒他,使得自己遭到崔鳳林的毒手。這點又怎麼說?
雖然他對自身掉落河里後的生死掙扎輕描淡寫的略過,可是在孟中行的補充下,玉徽還是知道他差點溺死的驚險過程,芳心為之絞疼,蒼白的小臉上滿布驚悸和憂慮。
「慶幸的是上天有眼,我們都能平安無事。」亨泰以一句結語,試著安撫玉徽的不安。
「年輕人,話雖這麼說。但你以後千萬不可再隨便上人家的船,還喝得酩酊大醉了。」孟富江打趣道。
「伯父教訓的是,亨泰受教了。」
孟富江對他恭謹的態度,又頻喚他伯父雙眉深思。眼光機警的在他與佷女之間來回探詢,隨即恍然大悟。他好像說過玉徽是他的心上人嘛,怪不得會對他這麼有禮。
「玉徽,對崔鳳林的處置你有何看法?」這件事顯然也同樣困擾著亨泰。他雖然恨不得殺了對方,但礙于自己的身分必須遵循法理而行,只是這樣做,又難免會損害到玉徽的閨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