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千古以來做女人的悲哀,終身所依的夫婿若是疼她愛她,那便是邀天之幸;要是像大娘這樣,遭夫婿冷淡,這一定很可憐。
酸澀的苦味嗆到鼻頭,眼淚禁不住這波的情緒渲染,撲簌簌直落下來。
「別難過,我不會讓你像你大娘一樣。」見過母親的傷心,也看過仙姨的淒苦,天行深知為人妻妾守空閨的寂寞淒楚。盡避父親算得上體貼的丈夫,可是對他今生所愛、雨露均沾的妻妾而言,這樣的濃情蜜愛仍嫌不夠。
「你會是我唯一的妻,我不會納進其他女人來讓你傷心。」許下這樣的承諾,也許下他今生不移的專情。
嫣然芳心顫動,淚漣漣的小臉滿布驚喜。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只是個平凡的小村姑,什麼都無法給你。」
「噓!」以唇堵住她的自卑,天行深情地吻了一會兒後才回答。「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這就是原因。」
晶瑩的淚珠掛在含笑的丹唇上,嫣然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激動,緊緊摟住他的頸子,呢呢喃喃地吐出心里的悸動。「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愛你,愛你,好愛你……」
「嫣然……」她嬌聲細語訴情的可人模樣,令天行感到意亂情迷。「我要讓你幸福,要你永遠為我嫣然微笑。」
「嗯。」好快樂喔。身體輕飄飄的,像快要滿載不住這樣的幸福了。「如果爹娘能看到我們成親,那不知有多好。」
十年來未曾有機會到爹娘墳前上柱香,一直是嫣然最大的遺憾,她好希望上花轎前能有機會拜祭爹娘,然而這樣的希望卻是十分渺茫。大娘不會許的。
望著心愛的人臉龐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悲傷,天行深思起來。看來要嫣然真正快樂起來,還要費許多心思呢。
第八章
「什麼?我不答應!」杜氏啪的一聲掃掉桌上的一只青瓷茶杯,像藍寶石一樣的乳光色瓷屑在匡當一聲落在地面時飛濺開來。宋志杰微蹙著眉,不只心疼那只北宋時期鈞羔生產的名貴骨董茶具,同時對母親的態度感到不以為然。
「娘,不過是順水人情,您有什麼好反對的?」
「你懂什麼!」杜氏憤恨地瞪向兒子。「我絕不會讓顏妮那賤人的女兒再進咱們杜家門!」
「娘,死者已矣,嫣然終究是宋家的骨血。您當年將嫣然送走已是不對,現在不過是……」
「好啊,連你也數落起我了?我不過是叫她舅舅把她領走而已,可沒虧侍她。我沒叫她母債女還已對她不錯了!」
「娘,您這麼說不公平!」心里記掛著君天行允諾的好處,宋志杰顧不了母親的感受。「當年若不是您推了姨娘一把,姨娘也不會因為風寒加劇而病逝。嚴格說起來,還是您虧欠了嫣然,您卻說……」
「什麼?」杜氏氣壞了,兒子居然怪起她來!
「堂姊,你自個兒保重,別氣了。」一旁的杜亮忙出來打圓場,橫了志杰一眼。「志杰,你也真是的。你娘就算有萬般錯,也輪不到你這做兒子的這麼說她。」
宋志杰不悅地掃了杜亮一眼,君天行曾暗示他杜亮手腳不干淨,拿他們宋家的糧餉當差,卻中飽私囊。
老實說,他早就看這些賊眉賊眼、獐頭鼠目的娘舅不順眼,若不是娘一味護著娘家人,他才不睬他們哩!
「舅舅,這是宋家的家務事,請你別管。」他不客氣地道。
杜亮當場語塞,臉色難堪。杜氏听兒子這麼說,一張臉氣白。
「你……」她撫胸喘息。「越來越不把我這個做娘的放在眼里了!耙情你是翅膀長硬了?」
「娘,您這麼說不公平。」宋志杰自認沒什麼大才干,從小一味乖順地听從母命,養成他懦弱怕事的性格。繼承家業後,唯母命是從,娘卻刨宋家根貼補娘家,加上他不善經營,宋家產業眼看就要在他手中敗光了,教他如何不急?
「兒子就因為事事順您,才讓宋家家業敗成這樣。」
「呵,敢情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杜氏尖聲嚷道。
「誠如舅舅所言,兒子不該論娘是非。可是娘,您模模良心好了,這些年來您拿了多少銀兩回娘家那邊?又叫我安插娘家的親戚在宋家的產業上,結果哪個不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宋家產業敗成這樣,兒子固然是難辭其咎,娘難道就沒錯嗎?」
「你你你……」杜氏被兒子堵得沒話說,心虛之下,只得淚流滿面。「我全是為你好,難道娘是故意害你的嗎?」
「兒子不敢這麼想,我只是就事論事!嫣然回家待嫁的事,已容不得兒子說不!于理,咱們不能拒絕;于利,我們更該感激涕零地迎接財神爺入門。這幾年,宋家敗成怎樣,娘比兒子清楚,咱們是挖東牆補西牆。家里的開銷沒法縮減,只得變賣祖產,到這地步,也沒剩下多少可以賣了。人家君大爺不過是要求讓嫣然回來拜祭過世的父母,從這個家門出嫁,就給咱們一百兩黃金當聘禮。這可是天掉下來的財富,咱們不能給臉不要臉,淨往外推!」
「你……」宋志杰的話說得杜氏啞口無言。的確以宋家目前的家勢,根本沒權力拒絕。
「何況君大爺一旦娶了嫣然,我就成了他的大舅子,生意上也不忘幫襯我一下。人家事業做得大,不但在九江稱雄,連南昌都握在手心里了,我們能不巴結嗎?」
「我不明白,姓君的怎麼會看上嫣然那個丫頭!」杜氏惱怒地噘高嘴。
「是啊,那丫頭也十七、八歲,算是老姑娘了,不是嗎?」杜亮附和道。
「她比惠如大一歲。」宋志杰斜睨舅父一眼。「不過嫣然從小就長得極得人緣,听說長大後更是國色天香,城里不少富豪想聘她為媳,都被她舅舅所拒。因為嫣然自幼就和君天行訂親了,難得人家沒忘記,巴巴地找來,也算是有情有義。」
「有情有義?」這話听得杜氏心里酸極,眼光充滿怨毒。「從這里便可以看出你死去的爹有多偏心。替嫣然訂下這麼有情有意的親事,可沒替你那兩個妹妹想過。」
「娘——」志杰越听越不耐煩了。「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否則您也不會盡偏娘家阿!」
「你……」
「娘,兒子不是想忤逆您。這都是陳年舊事了,您盡往心里擱,苦的是您自己!嫣然難得回來,又是匆匆出嫁,您好歹給個笑臉,別讓兒子難做人。」
說來說去,志杰就是要讓嫣然回來,杜氏心里妒恨交加,奈何情勢比人強。
君天行的財勢的確不可小覷,聘金出手便是一百兩黃金,夠教人眼紅了。杜亮心里打著壞主意,不甘心就這樣放掉這條大魚,油水都還沒開始揩,便被君天行遣退,加上這時候手頭緊,得想個辦法才行。
他搓著手,語氣不平地慫恿杜氏。
「堂姊,嫣然那個小妮子再怎麼漂亮又哪及得上惠如呢!惠如可是你親生所養,誰不說她像極了你年輕時的光彩。我看啊,君天行之所以堅持要嫣然從這家門出嫁,八成是看上宋家再怎麼說都是名門望族,有意跟咱們聯這個姻。既然志杰都贊君天行出眾了,人家說肥水不落外人田,倒不如讓惠如嫁過去,別便宜嫣然了。」
「舅舅,你胡扯什麼?!」志杰嗤之以鼻,看母親臉色游移不定,似乎被說動了,連忙大聲叱喝。
「你們以為君天行是什麼人,可以讓你們這樣胡弄一番?人家跟我說得一清二楚,不是因為希罕咱們家,才要咱們同意嫣然從這家門嫁出去。實在是嫣然滿懷孝思,希望在成親前拜祭亡父亡母,君天行為了成全她,才找我商量。你們可不要胡作非為,到時候不但害了惠如,還會丟盡宋家的臉,連個便宜都討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