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平搖搖頭,將手中那束黃玫瑰遞給她。
「這花送你。」他說。
「謝謝。」映竹伸手接過。
正平從沒送過她黃玫瑰,這讓映竹的心里泛起一陣不安。黃玫瑰的花語是——
「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清楚一些事。」正平沉重地開口,直視映竹的眸子充滿難舍的悲痛。
「什麼事?」她忐忑地問。
「我很愛你,映竹。」
他低啞的聲音及唇邊淒槍的笑容,都讓映竹心里的不安越堆越高。她不明白,明明是句簡單的示愛,為何反而令她心情憂悶?
「我知道。」她干澀地回答。
「但是我不能跟你訂婚。」
無情的話如晴天霹靂般打向映竹。她的胸口好痛、好痛,像是被人狠狠刺上一刀,血液似乎從身體里被抽光,她感到虛軟了起來,無力地坐回躺椅上。
「我寫了一封信,解釋我這麼做的原因。」正平仰頭看天,沒有勇氣注視她受傷的表情。「因為我們每次都吵架,我好怕我又口不擇言地把事情越說越擰。但是,映竹,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想過我們之間會走到這種地步。愛你、娶你是我一輩子的願望。」
映竹抬頭凝視他臉上的淒然,這突如其來的沖擊令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不明白,正平既然愛她,為何不想訂婚?
「我不懂。」她搖著頭,顫聲說。
她的聲音破碎如秋風中飄零的落葉,令正平感到心痛不已。他低下頭看她,她眼中茫然不解的表情,讓他有走上前將她攬人懷中安慰的沖動。
但是為了雲琵,他不能。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將手中的藍色信封遞給她。「我在信上寫得很清楚,你看完後就會懂了。」
映竹機械化地伸手接過信,過了良久,仍然沒有把信拆開,只是像個不知道自己做錯事而被懲罰的孩子般,張著茫然的雙眸,一徑地瞅著正平。
「拆開來看!」仿佛再也受不了映竹惶惑多情的凝視,正平忍不住大吼起來。他好想將她樓人懷中,用萬千的柔情告訴她,一切只是場惡夢;可是為了雲琵,他只能狠下心斷絕這個念頭。
正平嘶啞的吼聲,將映竹眼中的茫然震碎、她張開嘴想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待她,然而他眼中的痛楚卻讓她改變主意。
抖顫的雙手緩緩打開藍色的信封,將厚厚的一疊紙展開來讀。她的心情隨著信中的每一字、每一句起伏,甜、醋、苦、辣在胃腸里攪拌混雜,眼中充滿不信和震驚,心髒緊縮擴張得像有萬根針在扎般痛楚。
她以為正平會永遠等她,永遠愛她;她以為他那顆心是一輩子不變的。但在她長久漠視下,再堅貞的愛情也會變質。他已經不再愛她,他愛那個叫雲琵的女孩,他不再屬于她……
映竹心中一片淒惶,她木然瞪視信末那句「永遠深愛著你的正平。」
好一個諷刺!
既然愛她,為何選擇棄她而去?映竹滿心的疑惑,在受傷的心情下,找不到答案。
她抬頭看他,模糊的視線下,只看見他眼中的愛憐和不舍。
正平呀正平,你到底對我是有情還是無情?
「映竹,你別哭。」第一次瞧見映竹的淚,讓正平慌了起來。他沖到地走上前,蹲在映竹身邊,伸出手就想攬她人懷。
「不要……」她推開他,痛苦地閉上雙眸,不理會驚愕地坐倒在地面上的正平。
「你走吧,你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走!」她眨掉淚水,不忍心讓正平繼續處在兩難的抉擇下,也不願喪失掉僅有的自尊,只能勇敢地讓他走出她的生命。
「映竹——」正平站起身,想再多說什麼。
「求求你,你離開好嗎?讓我靜一靜。」映竹別開臉。心都碎了,他還要說什麼?
「我愛你,映竹。」正平痛苦地嘶喊著。他看出映竹的難過,明白她心里也有他,但是一切都太遲了,他不明白為何相愛的兩個人竟走到這種地步。
「請你離開。」映竹用盡力氣喊道,仿佛再也忍受不了正平眼中濃烈的悲傷和絕望的愛情,她起身沖進屋內。
天空中的烏雲像這對情人的心境般,開始化作絲絲細雨。正平獨立在雨中,分不清臉上的水珠是雨還是淚。長長嘆了口氣,邁開沉重的步伐,轉身離開藍家,卻不知道落地窗後有一對盛滿哀傷的眸子正深情地凝望著他。
淚珠如窗外的絲絲細,沿著映竹的雪頰滾落腮下。
把流淚視為懦者行為,向來不屑為之的她,竟有淚如雨下的時候。
整個生命都被顛覆下。她篤信不變的真情,在她唾手可得幸福時,卻反過來捅她一刀。
童話般的生活,如泡沫般的眼前消失;公主身邊的王子,決定要舍棄傲氣凌人的公主,擁抱溫柔的小家碧玉。不,這不是她要的結局,不是她為自己寫的劇本。藍映竹所擁有的驕傲不該成為阻礙她獲得幸福的絆腳石,可是她卻讓驕傲摧毀了那株自然長成的情苗。
原來愛情是這麼的脆弱,它不是生命力強的蔓草野花,它是最嬌貴、難養的花朵,需要小心翼翼地以柔情伺候,否則一個不注意,稚女敕的花體便抵受不住惡劣環境的試探,香消玉殞。
可是她不知道,沒有人告訴她這一點,直到殘酷的打擊來到。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之下,她面對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挫折,代價是心碎。
她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這麼的軟弱,也會心痛,也會悲傷,像個平凡的女人,被愛情的刀刃割得心碎神傷。
正平信里的每個字,重重敲擊著她破碎的心。他說她喜歡揚鵬勝過于他;她對揚鵬的的欣賞,引起他的猜忌;他甚至說她根本沒有愛過他。
可是事情不是這樣的。可笑的是,她明明知道正平誤會了,卻一直不肯解釋,還一再地以揚鵬刺激他。
就因為她驕傲的認為正平對她的誤會不應該,從來不反省她的所作所為會讓深愛她的男人誤解,反而把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狂吠的舉動視為不成熟,一再的鄙視、嘲弄,這才逼他投人另一名女子溫暖、深情的懷抱。
是她自作自受,要是她不甘心啊。
但不甘心又如何?
錯已造成.再難挽回。
就算她肯拋棄驕傲,死纏爛打的要正平回頭,最後的收場必會是悲劇。
她太了解正平了。
他是個深情善良的好男人,處在兩個女人之間的他,可不會將左右逢源視為美差,反而增添他良心的煎熬,飽受痛苦。
她已經讓他受太多苦了.何必再為難他?
罷了,就讓彼此之間留下美好的回憶,讓正平心里永遠保留她完美的形象。她是驕傲的、堅強的、完美的藍映竹,注定要將淚水藏在冷傲的面具下,把真心覆在冰霜里。
但為什麼淚還一直地流?
像湘妃竹上的班駁淚痕,烙在心頭。
世間情,本來就是棵恩恩怨怨的樹。
注定要她用一生的淚,還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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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的河,有時候流得很慢,有時候卻如電光石火般在記憶里閃過。恍如隔世愛戀般的憾恨,在兩人交纏了數秒鐘的眸光里余波蕩漾。今夕何夕?昔日的良人佇立眼前,但她已不是往昔嬌澀傲慢的大女孩,被愛傷透的心歷經滄桑,遠比她的外表年齡蒼老,古井無法生波了。
但真的如此嗎?
為什麼面對那張依然俊挺、卻更具男性魅力的容顏時,可可芳心,會像陷在蜘蛛網上的蝴蝶,粉翅驚惶地拍個不停?正平眼中的熱流仿佛凝結成帶著能量的石子,驀然投進她干涸的心井,撞擊出狂猛噴泄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