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映竹從同學那里得知劍橋學園出名的冰人竟是正平。她不禁懷疑,是誰把他傷成這樣?是雲琵嗎?為什麼她搶走正平後,不肯好好對他?
完成畢業論文後,她發覺自己再也無法多忍受一刻想見正平、卻不敢見他的痛苦煎熬,剛好指導教授的老朋友——一家著名的科技公司老板——看中她的論文,邀她到矽谷發展,她毅然離開波士頓,和正平相隔千里。
然而這千里之遙的距離仍然無法斬斷她對正平的思念。雖然這些年來追求她的男人不少,但那顆被嚴冰封住的心始終無法為他們融化。
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沒有回台灣的原因。
盡避父母親殷切盼望她回去,但她總是找出各種千奇百怪的藉口予以回絕,這次要不是父親中風,她也不會心軟回家。
就在上星期一的深夜,她在睡夢中被電話鈴聲驚醒,母親在電話的那一端哭泣著。
「映竹,你爸爸突然中風了,現在在醫院,我……」
「媽,爸不會有事的,你別哭,我馬上訂機票回去。」映竹死命地抓緊話筒說。
「映竹、我只是嚇壞了,還好有正平.還有你樓爸爸、樓媽媽幫忙,你爸爸現在在急診室,醫生說幸好發現得早,不會有生命的危險,可是不能再勞累了。」
「媽,你放心,我一訂到機票,立刻回去看爸爸。」
「映竹,你爸爸好想你,他年紀這麼大了.只想要女兒陪在身邊,不如你把那邊的工作辭了,回來幫正平經營公司。你樓爸爸年紀也不小了,你樓媽媽這次可被你爸爸嚇壞了,就擔心你樓爸爸也會那樣。」
「媽,我知道,我會安排……」映竹心煩意亂地說,直到母親掛上電話後,她還拿著話筒發呆。
母親已經不知道勸過她多少次,希望她能回去發展,希望她能和正平一同接下經營公司的重擔。
正平主修的是電機工程,她學的是企業管理,兩人若能相輔相成,必能將兩家合資經營的公司發揚光大。
這一點道理映竹不是不明白,只是擔心和正平的再度重逢,會讓那段猶斬不斷的情絲纏繞得更加緊密。
自從正平回國加入公司陣營後,母親在她耳邊提過好多次正平拒絕相親、一心等待她的決心;樓媽媽還打電話來求她,說是如果她真的不喜歡正平,趁早讓正平死心,听得她又氣又恨。
明明是他要分手,為什麼現在卻拿她當逃避婚姻的擋箭牌?難道為了要讓他結婚,她就非得隨便找個人嫁了?她才不干呢!
包糟的是,從她離開哈佛的那一年開始,每逢東、西方情人節,她的生日,中秋節,聖誕節,必定收到他寄來的卡片和禮物。
第一年到矽谷時,她還以為已經離正平夠遠了,應該可以將他拋到九霄雲外,但他就是不放過她!
那是十月初的一個午後,花店送來了一百朵玫瑰,還有一張手繪的卡片,上面摘錄了幾句方娥真的詩——
在千萬張容顏中
會不會有一次你猛然想起我
我正是你身旁扶持的初戀人啊
最後還加上一段他自己的話——
一百朵玫瑰,代表我百分之百的愛。
永遠深愛著你的正平
什麼跟什麼嘛!
映竹的第一個念頭是懊惱地想撕掉卡片,然後把玫瑰花丟進馬桶里沖掉。但不知為什麼,一抹溫柔的情潮開始在心頭翻涌,阻止了她的下一步舉動。
那種甜甜的柔柔的感覺,是她久違了三年的初戀。她從沒想過會再次收到正平的花,距離他上次分手時送的黃玫瑰已超過三個年頭。
這代表什麼意思?
映竹陷人苦惱里,向來理智過人的她,被一張卡片、一束花,攪得連上班的情緒都沒了,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正平的影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猜不透他這麼做的理由。
他干嘛回頭來找她?
在她已決定忘掉他、重新開始新生命的時候。
結果她把卡片留下來,把玫瑰做成干燥花,一切好像都很理所當然,不管她的理智如何反對,感情就是霸道的決定要這麼做,義無反顧。
爾後更多露骨的情詩接踵而來,更少不了那句「永遠深愛著你的正平」,讓她夜不成眠,坐困在他撒下的情網中無法自拔。
她的心整個都亂了,陷得甚至比當年還要深。可是她害怕啊,怕這不過是一場空幻的夢;害怕只是正平的一時游戲,尋她開心;更害怕她一旦回復了他的挑情,接踵而來的是又一次的傷心。
筆而她選擇沉默,希望他就此打住,別再來吹皺她一池春水。
然而心底深處,她又害怕他真的不再寄卡片來。沒有了那些露骨的情詩,爾後又有什麼能撫慰她星光下的寂寥?
在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的心態下,她痴痴地度過四個年頭。正平示愛的卡片從未間斷過,令她的心更加迷惑了。因為,他始終沒來找過她,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打來過。
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讓她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的居心。難道這一大堆的卡片和禮物,只是他搪塞父母的煙霧彈?
這一連串的問題在映竹腦中不斷盤旋,攪得她原本昏沉沉的腦袋更加難愛。她轉過頭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口,這時候在台灣的正平應該睡了,也許正在作又香又甜的美夢,全然不知道她在為他傷神。
映竹幽幽嘆口氣,這次回國她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跟老板請辭時,彼爾森先生一再挽留她,是她心意己決,才勉強接受她的辭呈。
辭掉這份工作她並不後悔,該是和正平了結這段情緣的時候,她必須弄清楚他是何居心,免得每次接到他的卡片都令她芳心大亂,情思纏繞,不能自己。
可是一旦面對他,她又應該如何自處?她敢當面質問他嗎?若是父親執意要她進公司,她能將私人感情放在一旁,以公事化的態度協助正平經營公司嗎?
映竹知道自己做不到,她的心又痛了起來。多少個午夜夢回,她抱著他寫來的卡片靜靜流著淚,她想怨恨他的無情及他的故弄玄虛,但是腦中浮現的卻是他深情的眼眸,以及他不斷回響在她耳邊的痛苦嘶喊︰「我愛你……」
第二章
飛機降落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從窗口望出去,映竹可以看到蔚藍的晴空。
她領了行李,跟著人潮通過海關,心想︰不知道母親會不會派人來接她?
電光石火的意念間,忽然感應到一道熾熱、深刻的凝視,穿過熙來攘往的人群,筆直射向她。
芳心惴惴不安,這一刻她竟然沒有勇氣抬頭尋覓那道眼光,只想逃得遠遠的,逃避那纏綿、緊迫盯人的凝視。
她想逃,人家卻不容她閃避,低沉有力的呼喚伴著那道凝視的距離逐漸縮短,直接命中她的耳膜。
「映竹。」
熟悉又陌生的音節,帶著一抹驚悅貫穿映竹的心。她僵怔在當場,不可置信的眼光緩緩移向聲源。
棒著陌生的人群、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向她走過來的男人,是令她百轉千回、想忘又忘不掉的初戀情人樓正平。
時光在兩人目光交會時凝結,隔著層層記憶,那些快樂的、悲傷的、憤怒的、嗔怨的片段,都像倒帶的影片卷掠而來。
不管受不受歡迎,那段過往的憎妒、是非恩怨,仍跨越時空的距離闖至她的心頭。昔年在機場送別時的心碎,撕扯她生命、毀掉她對愛情憧憬的分手,一一在心頭流過,演繹著她七年來的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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