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夢依總是回避朱麒肆無忌憚的眼光,但從她每每望向朱麒的小動作中,似乎透露出些許少女的情意。
「疏影托我們帶了好些名貴藥材來,還有一些精致的絲料,同時交代了一大串孕婦要注意的事項哩。」無情以大姊姊的語氣,溫和地對妹妹道。
「疏影也真是的,其實家里什麼都有,女乃女乃更是盯晴姊吃補品得緊,她實在不必再送藥過來。」玉笙喃喃埋怨。
「你懂什麼!」無情白了他一眼。「新晴身體弱,不多補一點怎麼行。」
「我看是疏影在家里吃補藥吃怕了,才偷偷拿了一些來給新晴。」飛白取笑道。
「飛白,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無情不悅地道。飛白張嘴正想說什麼,新晴柔柔的聲音響起。
「大姊,姊夫沒有別的意思,他向來跟疏影鬧慣,才會開這種玩笑。」她輕掀柔唇,漾起一朵甜郁的淺笑,若春水般溫柔的眸光轉向夢依。
「夢依,疏影信上說,前幾天金刀山莊里的迎春花接連盛開,這個吉兆跟你下個月要訂親的事有關,是不是?」
「我……」夢依張了張唇,眼光不期然地捕捉到朱麒眸中一閃而逝的慍意,竟覺得有些心虛。
「這可是樁好親事呢!」飛白說得興高釆烈。「戰家雄踞關外,財勢跟賀家不相上下,而戰雲又生得英俊蒲灑、倜偽風流,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飛白姊夫說得好象是朝廷在招攬人才。」天香嚷道。「就算戰雲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關外和江南隔著千山萬水,夢依若是嫁過去,只怕這輩子都很難回娘家了。」
「這倒也是。」新晴微笑地附和,果然見到夢依臉上閃過一絲愁怨。「而且男女之間的感情是不能講條件的。」
「是啊。」天香用力地點著頭。「我听夢依說,當年飛白姊夫曾和新晴訂過親,那時候飛白姊夫說什麼都不願娶天仙化人的新晴,一心一意放在無情姊姊身上。」
「那不一樣。」飛白輕咳了聲反駁。「當時我已經跟無情山盟海誓,自然不能背叛她去另娶他人。」
「你是說如果當時你不認識無情姊姊,就會答應娶新晴?」
「當……」飛白話到嘴邊,卻在玉笙怒目瞪硯下,便轉個彎。「當然不會。因為玉笙喜歡新晴,君子不奪人所好,我怎麼可以橫刀奪愛?」
「哇!飛白姊夫好偉大。」天香孩子氣地贊嘆。
「哈哈哈……沒什麼。」飛白得意地笑道。「本人處事向來光明正大,性情光風霽月,為人光明磊落……」
「吹起牛來光怪陸離,把自己贊得光芒萬丈。」夢依不屑地扯他的後腿,眾人聞之哈哈大笑,飛白只能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她。
「你這丫頭就不能給哥哥留點面子嗎?一張嘴這麼利,將來嫁到夫家要吃虧的。」
夢依聞言不禁蹙起黛眉,表情轉為落寞。
「夢依,你別听他的。若是有人敢欺負你,我一定不繞他。」
天香的安慰,只讓夢依浮起一抹苦笑。關外和京城相隔遙遠,貴為公主的天香要如何為她出氣?
「這樣好了,你不要嫁到關外去。」天香見她愁眉不展,熱絡地建議道。
「可是……」
「我看賀家園里的迎春花未必是為戰雲開的,別忘了,我們也是在那時候到達蘇州,說不定是為麒哥而開。因為你家的花知道麒哥喜歡你……」
「天香,你別亂講!」夢依羞得雙頰泛紅,不敢看向朱麒。
「我才沒亂講呢!」天香越講越有信心。「過年時,有好多王公大臣都想透過皇後向麒哥提親,可是麒哥皆沒答應,我想他一定是喜歡上你了!這樣好了,你嫁給麒哥,我保證他不敢欺負你。而且你嫁到京里,我跟青黛也會多個伴。」
「天香,你……你別再說了。」夢依心里又羞又急,恨不得縫上天香的嘴。為何沒人來制止她的胡言亂語?朱麒在干什麼?!
「為什麼不?」天香仍是一臉的無邪,直到窺見夢依眼中閃爍的淚光才恍然大悟。「麒哥,你倒是說話啊!你到底喜不喜歡夢依嘛?」
朱麒怔怔地瞧著夢依,一時忘了回話,直到天香再度催促,才回過神來。
他到底喜不喜歡夢依?這一點他自個兒也挺納悶的。
他應該是喜歡她的,否則不會對她罵他的話耿耿于懷。換作其它人對他出言不遜,早被他命令侍衛拖出去重賞幾個耳刮子了;因為對象是夢依,他才一再忍讓。
就因為對她有情意,才會將她的一顰一笑堆積在心底。也因為這樣,他才嫉妒楚行雲和戰雲,生氣夢依對他的態度不遜。
「天香,你別問了!」朱麒的遲疑,讓夢依傷透了心,強忍著流淚的沖動,老羞成怒地嚷道。
天香火大地瞪向堂哥。
朱麒苦笑。「像夢依這樣花容月貌、才華洋溢的美女,有誰會不喜歡?可是她已經有了個英俊瀟灑、卓爾不群、溫柔體貼、舉世無雙的準未婚夫……」
听朱麒把那天她對他說的氣話搬出來,夢依心里不由得燃起一把火,他分明是故意諷刺她嘛!
「你又在諷刺我是喇叭花的容,殘月的貌是不是?朱麒,你不要太過分!」她屈辱地道。
「我沒這個意思!」朱麒大呼冤枉,為何夢依總是把他的話弄擰?
「你那天明明是這麼說的。」含淚的眼眶充滿指控。「我……」是啊,他那天是這麼說。
他搔搔頭,無辜地眨著眼。「那天是因為在生你的氣,才會胡言亂語。誰教你在京里老是跟我作對,我才會口不擇言,其實我沒那個意思。」
「現在道歉有什麼用?人家的心都碎成片片了。」夢依哽咽道。
「我沒有心嗎?你的話還不是傷了我?要不是你老記著我不好的事,我也不會對你口出惡言。」
「我……」夢依囁嚅著,明白自己是得為她和朱麒之間的水火不容負些責任。
「好了,既然兩人都知錯,互相跟對方道個歉,雙方打躬作揖一番,算是和解了,好嗎?」新晴溫柔地當起和事老。
熱情的天香不待兩人發表意見,立刻興致勃勃地拉著朱麒到夢依面前,要他先行道歉。
夢依被他左一句‘夢依,對不起’、右一句‘原諒我,夢依’逗得忍不住,最後終于咭咭咯咯地笑了起來,銀鈐般的笑聲化解了兩人的仇隙。
看著夢依和朱麒盡釋前嫌,新晴格外開心。
希望這對冤家真能如疏影所料的,變成一對甜蜜的比翼鳥。
第五章
朱麒雖然下過江南幾次,卻一直以未能觀賞錢塘海潮為憾。即使現在不是錢塘潮最壯觀的時候,他仍建議大伙兒該先到海寧縣走一趟。
每年的八月十八日是‘潮神生日’,這一日的海潮聲若山崩地裂,勢如萬馬奔騰,是最佳的觀潮日。盡避現在並不是秋天,洶涌奔剩的錢塘潮仍令人嘆為觀止。
回到杭州休息後,新晴安排眾人在城內游玩,領略這個有‘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繁華大都市,見一見所謂的‘煙柳書橋,風簾翠幕’風光,最後再安排一行人到城里的瓦舍、勾欄,和一般平民百姓一起觀賞戲劇表演。
而明天,她和玉笙又要領著眾人到西湖一帶游覽,觀賞那‘芳草長堤,無風水面琉璃滑’的景致,因而下午讓眾人在莊里歇息,忙著安排到西湖的事宜。
飛白偷了個閑,摟著愛妻待在客居的听雨軒親熱。天香則跟玉笙的妹妹玉箏留在杜老夫人房里下棋。夢依一個人無聊地倚在紫藤閣和飲綠榭之間的廊道鵝頸靠椅上,凝視浮著綠萍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