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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護衛 第17頁

作者︰席維亞

一抹灰影懸吊樹旁,那是一個男人,但被動輕搖的姿態卻像個沒有生命的物體,有名婦人和小男孩抱著他的小腿大哭。

為什麼只是哭,不把他解下?那是因為太高了,他們攀不到,無計可施卻又傷痛欲絕,于是他們只能哭,他知道、這種感覺他知道……

那畫面,像過往再一次在他眼前重現。

霍戎想退,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的身子卻僵住了,連視線都別不開。他毫無招架之力,眼前情景和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惡夢化為一頭可怖駭人的獸,用它凶銳的爪牙毫不留情地將他的心神撕成了碎片。

「幫我救他!」

身旁響起的急喊解救了他,讓他得以自摧毀心智的畫面中月兌離,才短短瞬間,他的背已被冷汗整個濕透。

見他還怔坐馬背上,已奔至樹下又跑回來求救的茱萸滿懷不解。他的臉色好差,視線好空洞,神智仿佛游離了一樣。

他的模樣讓她擔慮,但忙著救人的茱萸沒辦法這時候問他,她的武功不夠專精,沒辦法解下那個人,若是那人還有救,每一秒都必須爭取。

「快點!」她扯住他的手臂,用盡力氣要將他拉下。

或許是著急的她力氣突然大增,或許是驚懾中的他忘了抵抗,霍戎被茱萸從馬上拉下,推向那棵樹。

霍戎全身血液冷透,感覺像置身于醒不來的夢魘中,猶似魔音的哭聲、曾經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的搖晃吊尸,一切都那麼熟悉,將他帶回了十五年前,仿佛他沒有武功、沒有才智,只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小男孩。

「霍戎!」連動怒都很少的茱萸。急得扳住他的肩頭大喊。「有什麼問題我之後再幫你,你先幫我救人吶──」

她的執握給了他力量,對上那雙溫暖的眸子,陷在心障中的霍戎總算被拉回現實。那不是他爹,他也不是當初那個什麼也不會做的小男孩……

他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定心,隨即抽出隨身短刀,憑借樹干躍上枝頭,劃斷繩索後一曜而下。

一落地他就立刻背身遠離,任由他們手忙腳亂地將人接下也不願插手相助,光是靠近就已耗去他所有的心力,他沒辦法再做更多。

霍戎痛苦閉眼,要自己什麼都不想,卻怎麼也抹不去深據于心的痛苦。

一接過人,茱萸就盡力搶救,她很想把握任何機會,但人已上吊多時,連身體都變得冰冷,無力回天的她只能難過罷手。

她搖搖頭,絕望的婦人和男孩見狀立刻哀號痛哭。

「爹──」

「你為什麼那麼傻?沒錢咱們可以再想辦法啊,你就這麼走了,教我們母子怎麼辦?啊、啊……」婦人哭得聲嘶力竭。

懊死的!為什麼連這個都要那麼像?霍戎狠狠咬牙。上天是故意耍他嗎?在他幾乎要成功之際再讓他看到過往情景,藉以譴責他的所作所為?

他沒錯!他只是竭盡所能地往上爬,他沒錯!別以為這樣就能擊倒他,不可能,絕不!奔騰的怒氣佔領了理智,霍戎猛力攫住茱萸的手臂往回走。

被他像要殺人的凜冽表情嚇到,茱萸失神間被拉得踉蹌數步,才想到要反抗,但她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他抗衡。

「他們搬不回他,我們不能就這麼走了……」過狠的力道握得她發疼,但茱萸還是試著掙扎。

霍戎滿臉陰郁,連話也不回,甚至不想費心和她拉扯,也不願上演她跑他追的戲碼,直接將她扔上他的坐騎,然後立刻上馬坐在她的後方。

她還想抗議,他卻已策馬奔馳,在經過她的馬匹時順勢撈起韁繩,帶著馬匹飛快離開。

听著那對母子哀淒的哭聲越離越遠,茱萸的心里滿是疑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的反應會那麼激烈?

不住喧嚷的疑問在舌尖上打轉,但她卻沒辦法問,奔馳速度太快,身後的他又迫得太近,她只能抓緊馬鞍穩住身子好讓自己別掉下去。

只能等他願意停馬時再問他了,但……他願意說嗎?想起他從未出現過的狠鷙氣勢,還有那如見鬼魅的震駭表情,她不覺得怕,只覺得心疼。

她有種預感,這是他不想讓人踏足的禁地,而她,一個他連笑容都不願給的她,會有足夠的幸運讓他允她一窺究竟嗎?

預感成真。

茱萸待在房里,坐立難安地一直往外張望,留意對面房門有無動靜,苦苦等著他歸來。

別說提出疑問了,一進客棧,他要了兩間房之後就不見人影,連馬都帶走了。

他是故意的嗎?知道她一定會找方法回去幫那對母子,所以干脆讓她連村子都出不去?

騎馬只要一會兒工夫的路程走起來其實很遠,而且她一個人過去也無濟于事,只好花錢請店小二幫她找人前去幫忙將死者的遺體運回,結果得到的響應卻是那里並沒有人。

他們有看到樹上的斷繩,表示他們沒找錯地方,但怎麼會找不到人?孤兒寡母就算走回村子求救也需要一些時間,不可能離開得那麼快。

茱萸很想打听出他們的住所再給予後續幫助,但被他突然拉走,她連那對母子的姓名都來不及問,根本就沒辦法找人。

茱萸只能要自己往好處想──能那麼快就離開,表示應該有人幫他們,這麼一想,她才終于稍微定下了心,待在房間靜靜地等他回來。

從日陽西斜等到天色全黑,她都沒听到聲音,無盡的等待讓她的心又開始忐忑,掛念的不只是他的安危,還有他今天使人放不下心的異樣。

茱萸終于忍不住了,想去找店小二打探看看是否知道他的去向,一出房門,卻看到他房中亮著燭光,心頭大石落地之余又好想罵自己,虧她還留心了半天,卻連他早就回來也不知道。

她趕緊上前敲門,門卻應聲開了道縫,害她怔愣了下。他沒上門閂?不好意思貿然闖進,她還是安安分分地敲門,卻等了半晌都沒有回音。

抑不住擔慮,她不得已只好選擇推門走進,卻看到他趴伏桌案上。走近一看,發現他雙眼緊閉、面色潮紅,地上擺著一個酒壇──他醉倒了。

可惡,害她擔心了整個晚上,結果他卻是躲在房里喝酒享樂。茱萸想敲他一個爆栗,但注意到他連睡著都還擰結的眉宇,凝視他的眼神因心疼而轉柔。那是氣話,她知道他不是在享樂,而是在喝悶酒,內斂冷靜的他竟需要用喝酒來解悶……

你心里掛記著什麼事?告訴我好嗎?告訴我……她在心里默喊,然而沉睡中的他並不會響應她。

又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她才斂回愛戀的目光,上前要扶他上榻,但才剛踫到他手臂,原本還陷在沉睡中的霍戎便立刻醒了過來。

酩酊的他即使剛醒,眼神依然銳利,看見是她,緊繃的警覺才逐漸放松。

「什麼事?」他扶桌起身,聲音听不出有喝醉的跡象,然而眉宇倏擰的反應說明了酒力依然有一定的影響。

「你去哪里了?」怕被以為她在質問他,茱萸口氣放得很輕,身子也不敢離太開,以防喝醉乍醒的他會站不穩。

那個問題勾起了他藉由醉酒而成功遺忘的事,霍戎的眉蹙得更緊,最後干脆將眼楮閉了起來。

他回去幫那對母子,將遺體用馬運回他們位在村尾的小屋,還留下了銀兩,讓他們能將那個沒用的男人安葬,扣除喪葬費用後,剩余的銀兩也足夠他們再撐上一段日子。

他該置之不理的,然而他窮盡所有自制力,最後還是又回去了。他真的做不到置之下理,因為他很清楚他們接下來的日子會有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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