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無法直視,還可以藉由不敢久留的原因逃離,但此時他卻只能坐在這里,任由她用純然的溫柔鞭笞著他,因為她是他抵達成功的重要關鍵,他必須把握她對他的感情,再一次地利用她──
狠心將胸口的翻騰抑下,霍戎微笑,凝睇她的俊眸散揚著無邊無際的魅惑深情,將獵物誘引至更加無法逃月兌的境地。
「你來了。」從不曾逾禮的他,第一次伸手踫觸她。
他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指尖,那股顫動卻瞬間流竄過她的血脈,重重擊進了心窩。茱萸震了下,心跳快到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但她卻沒有抽手,他的溫暖讓她舍不得抽手。
以往她只要一進洞口就會將燈籠熄滅,可此刻她不想這麼做,她想看他,仔細地看他。茱萸在他身旁跪坐下來,視線來回在他臉上流連。
這段時間的分別,加上以為再也無法相見的難過,將她曖昧不明的感情全勾了出來,不舍及依戀毫不隱藏,掌指回握住他的,握得好緊。
端木柏人的思想特立獨行,兼之將女兒守得滴水不漏的自信,守禮矜持完全不在他的教導範圍之內,所以茱萸不懂什麼叫禮教、不懂什麼叫男女之別,初次體會到愛情,她全心全意地感受,真誠地給予。
但她毫不保留的愛戀,卻成了壓在霍戎心頭的一塊大石。
他承認,這是他計謀中的一環,從她之前的言談中,他能感受到她對端木一家的深厚情感,也看出她安于平淡生活的恬靜個性,要她首肯跟他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若他一出現就直言來意,這等于是將他的居心昭然若揭,讓她完全看清他的面目,就算她對他有所好感,也會當場被毀得一干二淨。
成功在即,他絕不容許失敗,他必須一擊致勝。而對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有什麼能讓她義無反顧?
答案清楚浮現,一個最卑劣、也最不會節外生枝的方式──唯有情感能誘得她願意隱瞞家人,與他遠走。
當然,為了前程他不會做出玷辱她的傻事,他要娶的是那個已受封爵位的郡主,就算是她──可以讓他邁向貴族公卿之路的通行牌──他也不會讓她成為妨礙,他只想帶她離開,之後會再伺機告訴她實情。
于是他回來了,以迷途知返的深情面貌朝她接近。
對功利至上的他而言,要裝出愛上她的款款深情並不難,要假裝不曾忘恩負義也不是難事,最難的莫過于他必須在她純潔信任的注視中繼續他的欺騙。她毫無防備的傾心,原該是他要善加掌握的利器,卻出乎意料地成為他下不了手的主因。
「你的傷?」即使他已恢復到能消失無蹤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
那關心使他胸口一窒,霍戎深吸口氣,想著他的過往、想著他的目標,逼自己把良心泯滅。
這並不是傷天害理之事,他只不過是利用一些小手段,讓她能心甘情願跟他走,如此而已。他甚至沒惡劣到人財皆得,她根本沒有什麼損失。得知真相後,她最多只會因為被騙而難過一陣,等著她的是身世大白後的榮華富貴,對她只有好、沒有壞。
良知吶喊著那全是狡辯,被貪婪蒙蔽的理智卻選擇繼續他的心機。
「我沒事。你呢?」他用溫柔張成一張網,漫天襲地朝她靠近。「看起來憔悴了,是因為我嗎?」
茱萸沒辦法回答,她只能咬唇低下了頭。答「是」像在責怪他,但因他而夜不成眠卻是事實。
他幾不可聞地吁出一聲輕嘆,更是將她的心揪緊。
「抱歉我走得那麼急,我那時只想著不要造成你的麻煩,但當我離開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忘不了你,明知不該,我還是回來了。」他頓了下,才又低道︰「我這樣會讓你感到困擾嗎?」
茱萸拚命搖頭再搖頭,好怕他沒看見。「我很高興。」滿滿的欣喜凝聚成這短短幾字,完全表達了她的愛意。
他感受到了,忍不住屈指在她臉側輕輕拂過。動作如此自然,彷佛真是分離的沖動促使他這麼做,連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這份深情是發自內心,或是他用盡心機假裝出來的。
他不想分辨,也不想深究,只想乘勝追擊達成目的。
「我回來……是為了見你最後一面。」迎上她震驚的眼,霍戎苦笑。「不然你能讓你爹知道我的存在嗎?我只是一名家僕,你是千金大小姐,他根本不會允許。」
「我不是……」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茱萸想解釋,話到了嘴邊卻化為沉默。問題根本不在這里,問題在爹是否能認同他,她真的能帶他回去嗎?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好好地跟你道別,最後一次將你看進眼里,是我再回到這里的原因。」霍戎收回了手,深深地凝視著她。「你走吧,回去你的生活。」
茱萸白了臉,緊緊捉住他的手不放。失去很痛,但重護又再度被奪走的打擊更痛。她都還來不及擁抱喜悅入眠,就又要失去他,她不要,她不要再回到那可怕的寂寞里!
「別走,求求你……」她哽咽了,淚水幾欲奪眶而出。「我、我會跟我爹說……」
「但我有任務在身,終究還是得離開。」霍戎無奈閉眼,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手用力收緊,再睜開時視線灼亮地直望進她的眼底。「你願意跟我走嗎?讓我負責你之後的生活,我絕不會讓你受苦。」
從沒想過要離開家人,這個提議讓茱萸驚駭不已,直覺就想說不,但看進他眼中的渴切,那個字她說不出來,她不想離開這里,但她也不想離開他。
「留在這里;︰我會說服我爹。」想做出保證,茱莢卻忍不住心虛。爹的想法誰也模不透,她不怕必須一再努力懇求爹接納他,她只怕爹會以讓她無法轉圜的方法將他們隔開,讓她永遠再也見不到霍戎。
她知道他看出來了,他無奈中帶著體諒的表情,讓她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你都沒有把握了,我又怎麼可能讓你去冒險?就這麼瞞到底,我默默離開,而你回去你的生活。」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霍戎猛然站起。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強烈的驚慌讓茱萸忘了家人,只想拋開一切跟在他身旁,她踉蹌起身想要抓住他的手,那句允諾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
「高招。」下一刻,自洞口傳來的笑語頓住了她的動作。
「誰?」霍戎立刻將她護在身後,瞬間蒙上銳利防備的視線緊盯著洞口。表面鎮定,內心卻震驚不已。來人竟能讓他完全察覺不到聲息,足見對方的武功絕不亞于他。
枝葉被撥開,一名冷魅俊美的男子緩步走了進來,視線徐緩地打量著他,唇角似輕蔑、似譏誚地微微勾揚,然後朝他身後伸出手。
「小草,過來。」男人輕喚,那聲音之溫柔,和他全身散發的邪肆形成強烈對比。
察覺到對方揚手,霍戎本已預備攻擊,但那聲親昵的呼喚讓他動作一頓,而她听話地自他身後走出的行徑,更是讓他全身僵住。
她認識這男人?霍戎震驚地看著她走到男子面前,男子接著佔有似地將她護在身側,還似笑非笑地朝他睇來一眼。一股急猛的怒意倏地排山倒海襲來,要不是狀況太過詭譎,他絕對會不顧一切朝那男人撲去。
他們是什麼關系?為什麼方才還以深情眼神看著他的茱萸,竟然可以在他面前和另一個男人這麼親密?霍戎分不清自己是氣那男人多些,還是氣她多些,向來冷靜沉著的他必須凝聚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抑住出手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