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知道,余生都將帶著歉意和罪惡感度過,他永遠都會是個失去追尋幸福權利的男人。
第四章
回到位于天母的凌宅時,客廳里仍是燈火通明。
遠鵬走進客廳,發現他最不想見的人正摟著孩子低聲拍撫著。
遠鵬僵在當場,很想上樓不理會這一幕,又忍不住停下腳步,觀賞這充滿母性光輝的情景。
他從來沒想過雪雁當母親的樣子。
事實上,這十年來他很少想過雪雁。
或許是刻意逃避,也有可能是根本沒空想她,但對她的怨恨並不因此而煙消雲散。
盡避如此,雪雁仍是他的表嫂,又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這兩星期來,自然免不了見面打招呼,不過也僅止于此,私下獨處這倒是頭一回。
反正也無話可說,他還是上樓好了,遠鵬猶豫地想,腳步朝樓梯的方向邁去。
「你……你回來了啊。」雪雁發現他,揚起那張略顯憔悴的容顏看向遠鵬。
遠鵬默不作聲,這還是他回國後,頭一次仔細打量雪雁。發現她往昔活潑、亮麗的神采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少婦多愁善感的溫婉。
歲月並沒有對她太過仁慈,她看起來就像是三十歲女人的樣子。這倒不是說雪雁變丑、變老了,她還是十分美麗,不同的是眼神,以前的外放、叛逆,轉化為內斂、小心翼翼。
雪雁見他沒回答,尷尬的低下頭繼續哄著孩子,六歲的景蕙在她懷中不斷抽噎著。
遠鵬見狀不禁蹙起眉,「孩子怎麼了?」
「啊?」遠鵬的突然開口,令雪雁受寵若驚,一時間她只是張著嘴,怔怔地瞧著他。
「我說孩子怎麼了?」遠鵬將唇抿成一直線,不悅地重復。
「孩子……」雪雁囁嚅著,低下頭看著女兒,「她昨天從樓梯上滑倒,擦傷了手腳,左腳踝也扭到了,今晚又突然發起高燒,她很不舒服才會哭出來,我怕她吵到哥哥景元,便將她抱下來哄。景蕙向來很乖,若不是身體不舒服,也不會……」
對于雪雁叨叨絮絮地為女兒的哭泣辯白,遠鵬感到啼笑皆非。他是暴君嗎?會因為受不了孩子的吵鬧而責怪她們母女嗎?雪雁未免太看低他了吧。
「有沒有去看過醫生?」遠鵬放松臉上嚴厲的線條,關心地問。再怎麼說,景蕙都是他的表佷女。
「我才帶她去看過,也吃過退燒藥,但是傷口的疼痛仍讓她很不舒服。」
「啟華呢?」
「啟華去應酬了。」雪雁語氣淡然的回答。
遠鵬再度蹙起眉來,女兒受傷、發燒,啟華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去應酬!他這個父親是怎麼當的?
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輪不到他來發火。眼看著無話可說,遠鵬扶著木制的雕花欄桿,跨步登上一階。
這時候,從屋外傳來尖銳的汽車煞車聲,遠鵬停在原處,好奇地轉身看向大門方向。
嘻嘻鬧鬧的聲音自遠而近,客廳門隨即被打開,啟華的一只手臂掛在一名妙齡女子身上,遠鵬認出她是雪雁的妹妹雪珂,一對俊眉不以為然的微蹙著。
「姊,姊夫喝醉了。」雪珂朝仍坐著的雪雁喊道。
「快扶他到房里。」
「不,我沒醉……」啟華嘻嘻笑著,腳步不穩地朝雪雁走去,「女兒怎樣?爸爸看看。」
雪雁懷里的景蕙抬起無神的眼,扁著嘴看向父親。
「別這樣,你一身酒氣,別嚇壞孩子。」雪雁將啟華推向雪坷,不悅的說。
「我嚇壞孩子?!」啟華生氣地叫嚷了起來,景蕙被嚇得哭了出來。「你總是不讓我踫女兒,你在怕什麼?把我當成什麼了?」
「你別胡說!」雪雁氣急敗壞道,「雪珂,還不快把你姊夫扶進去?」
「姊……」雪珂的表情有些為難,而一旁的遠鵬早就看不過去了。
哪有人把丈夫惟給自己妹妹照顧的,真不知道雪雁在想什麼。
遠鵬走下摟梯,將仍在鬧脾氣的啟華一把抱住,眼光看向雪雁道︰「啟華交給我處理。雪雁,你把景蕙交給你妹妹,幫啟華準備濕毛巾和熱茶替他解酒。」遠鵬低沉有力的聲音,流露出權威的力量,讓人忍不住照著他的話去做。雪珂張大眼,這是她第一次正眼打量凌遠鵬這個人,發現他挺拔俊偉的身形,流露出不怒而威的奪人威儀,更襯得他俊美有型的面容令人心動。
他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若不是老板著一張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憑他頎長的身材、俊逸瀟灑的臉孔,不知會迷死多少女人。
正當雪珂這麼想時,遠鵬已將啟華扶上樓,雪雁把女兒交給她照顧,也急急地趕了上去。看來,凌遠鵬的確有兩把刷子,才能讓啟華和雪雁把他的話當成聖旨般奉行。
遠鵬扶著啟華走進二摟的主臥室,將他笨重的身軀安置在房里的大床上,他直起身準備退出房間時,啟華突然握住他的手臂。
「自從景蕙生下來後,她便防我像防賊似的。我不了解,再也不了解她了,她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啟華扭曲著臉,痛苦地嘶喊道。
遠鵬因他的話而蹙起眉,啟華是什麼意思?
此時雪雁從浴室里扭干一條毛巾出來,遠鵬拍了拍啟華的肩安慰,將他交給雪雁照顧。
「謝謝你。」遠鵬走到門口時,雪雁突然開口。他朝她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很快離開。
望著遠鵬離去的背影,雪雁心里百感交集。如果她當年選擇的是他,那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
她轉身看向緊閉著眼的啟華,一股憐惜從心里冒出。啟華不是對她不好,只是……她苦笑著,眼角緩緩流下淚水。
如果不是她心里有疙瘩,她何以會在景蕙出生後就防著啟華?她知道她該信任啟華的,可是……
她痛苦地搖搖頭,她和母親又何嘗沒信任過那個人呢?而代價卻是那麼慘痛。她握緊拳頭,發誓絕不讓女兒受到相同的傷害和屈辱。
====================
永清和秋蕙從歐洲度蜜月回來,已是十天以後的事了。當永清從遠鵬那里知道,他一次也沒約紫珊時,不禁大發脾氣。
「遠鵬,紫珊到底哪里不好?枉費我那天還安排你送她回去,你卻不懂得好好把握。」
遠鵬在電話那端苦笑,「紫珊很好,問題是,我現在沒心情談感情。」
「什麼沒心情?這全是你的借口。」永清不客氣地說破他的逃避心態,「凌爺爺不是已經回家療養了嗎?你的心情應該好得很才是。」
「話是沒錯,可是爺爺執意要我接下凌氏的事業。」
「你本來就是凌家的繼承人,這是你該扛的責任。」
「對,我並不否認這點。可是這些年來公司的事都是啟華在負責,我現在回去豈不是會被人說成是坐享其成嗎?」
「這完全是兩碼子事。啟華的長才是在業務方面,而你則是產品的研究開發。你可以跟啟華取得協調,由他繼續負責業務,而你則專注于產品的研究開發。近幾年來生化科技在國內外都受到極大的重視,你在美國時,便是優秀的研究人才,由你來主導開發部門,是最適合不過了。」永清分析道。
「我也是這樣想,但就不知道啟華……」
「開口問他啊!」永清沒好氣地說。遠鵬的毛病就是太內斂了,什麼事都藏在心里,完全不曉得溝通的重要性。
「我是想跟他說,但是……」遠鵬嘆了口氣。
「十年前的那個疙瘩還沒解開啊?」永清不以為然的說,「他們已經兒女成群了,你該不會還放在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