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求求您救救她。您的醫術超群,一定救得了疏影。」
趙天風听他這麼哭求,心里先亂了一半,想起妻子當年生下雙生兒女時,也沒折騰這麼久。據他所記憶,就像母雞下蛋般容易,怎麼疏影痛了那麼久,還生不出來?
他眉頭緊蹙,眼光看向同樣守在門外的行雲父母和楚老夫人。
楚老夫人也被屋里傳來的淒慘叫聲嚇得心驚肉跳,她考慮半晌,決定無用的禮教是比不上心愛的孫媳婦和曾孫,遂向趙天風點個頭。
「親家若肯出手,楚氏一門感激不盡。」
從人登時松了口氣,趙天風立刻取出隨身攜帶的金針,敲門要屋里的女僕讓他進去。
行雲見岳父可以進屋,覺得身為夫婿的自己更有理由進去。
「行雲,你……」行雲的母親著急地想阻止他。
「娘,疏影需要我,求求您……」
楚老夫人見孫兒哭得涕淚橫流,早就心軟了,示意眾人不必阻攔。
行雲進去後,不顧屋里眾女人訝異的眼光,立刻奔到正在受苦的嬌妻身邊,握住她的手,溫柔地說︰「疏影,別怕,有我在你身邊。
疏影想搖頭告訴他她不怕這個,卻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身體空乏得難受。行雲見她只是流淚,心里更急更怕。
「不要離開我,疏影。你一定要撐下去,為我撐下去,為孩子撐下去……」
可是現在新晴需要我。
心里有個聲音反反覆覆地這麼告訴她,魂魄飄飄蕩蕩地想要離體而去。新晴,新晴,你在哪里?她似乎看到孿生妹妹正對她哀愁地笑。
新晴,別走……
他想要叫住她,叫她不要放她一個人,但她卻漸漸飄走,越來越遠。她伸長手,呼喚著她,想要跟她一起去,讓這所有的之痛、心靈之痛都離她遠遠的,不要再折騰她了,可是那聲聲深情、痛苦的呼喚,卻讓她無法就這麼任性地離去。
「不要離開我,疏影……」滴滴熱淚灑落她臉上,在迷迷茫茫之間,身體里似乎有股溫郁的情感在流竄,平撫了她心里的憂傷,緩和了她上的疼痛。她張開困乏的淚眼,看到她心愛的夫婿那張俊容正為悲傷所籠罩。沒想到他哭起來也是這麼好看。她訝異地睜大眼,不認輸的精神振作起來,感覺到行雲將她的手握得好緊、好緊。
是他不讓她走的!疏影虛弱地一笑,明白失去她的行雲,將跟失去新晴的玉笙同樣痛苦。她不想讓他經歷這種難堪的情緒,她發誓再也不讓他為她傷心、受苦。她是那麼愛他,希望他的每個歡笑都是為了她,卻不希望他為她感到不快樂。
「疏影,不要害怕,放松自己。」趙天風渾厚而充滿信心的聲音響起。
疏影張大眼,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有義父在她身邊,有什麼不放心的?只要有義父在,任何難題都能解決。
所以她听從醫術精湛的義父命令她用力、放松、呼吸、用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大的疼痛終于來臨,她握緊行雲的手,使出吃女乃的力氣——
「哇哇……」宏亮的聲音震響了玉劍山莊,也將楚家人壓在心頭上的重石震碎。
疏影疲憊地昏昏欲睡,卻听見義父的聲音再次下令。
「再來一次,疏影。乖呀,女兒,振作起來,咱們再做一次。」
疏影心里納悶,難道剛才那聲音不是嬰兒的哭聲?難道孩子還賴著不出來?她感到些微的不悅,等到她身體好些後,一定要好好教訓這賴皮的小孩,害她受這麼大的罪。
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把心里的話大聲嚷出來,引來眾人的悶笑聲。行雲愛憐地撫著妻子汗濕的額頭,將兩人交握的手放到唇邊親著。
疏影有種懶洋洋的愉悅,心情一好,便依照義父的指示再次努力。
不久,另一聲同樣響亮的哭聲響起,然後像是疏影在娘家時會和妹妹新晴琴箏和奏般,另一個哭聲也響了起來。
在疏影筋疲力竭地即將墜入夢鄉時,仿佛看到有人抱了一對小嬰兒到她面前。那皺皺的紅臉蛋,令她感到十分滿足,然後她便什麼都不知道地昏沉睡去。
☆☆☆
天氣一冷,玉笙因心頭的沉郁又染上風寒,雖有趙珞施以回春妙術將病勢控制住,但被病魔和相思掏空的身軀卻疲弱地倒在床上。
在昏昏沉沉中,他進入一個有新楮在的甜蜜夢境。
新晴就像從前那般溫柔待他,兩人坐在紅葉山莊的蓮園中,欣賞滿池的蓮花。
在夢里,那是個四季如春的天地。新晴輕撥著琴弦,看向他的眼光蘊滿深情。
當琴聲歇止,她盈盈起身,走到涼亭的告欄邊,對著他中的蓮花發呆。
「晴姊在想什麼?」他親密地攬住她的柔肩,兩人身體相觸的快感令他銷魂。
「我在想李後主的那闋‘望江南’︰‘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眼前的景致就像個夢般,誰知道這個美夢什麼時候會醒,而等我們醒來,面對的現實又是何等的殘酷。我想來便害怕。」
「晴姊,你別嚇我。」縷縷荷香飄送,令玉笙感覺神清氣爽。他閑適地一笑,只覺得晴姊在跟他開玩笑。
「你怎知我不是嚇你呢?」新晴柔如花瓣的紅唇突然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看得玉笙沒來由地心悸起來。
「晴姊,你怎麼了?」他嗔怪著,眼中有些不悅。
新晴稍稍推開他,清澈深情的眼眸蒙上一層戀戀難舍的離愁,怔忡地望著他。她伸出手,愛憐地撫模他的頰。突然,原來泛著健康光澤的俊容,變成心思滿面的憔悴,玉笙在她明亮似鏡的雙瞳中,發現自己的病容,嚇了一跳。
「你瘦了好多。」她無限憐惜地道。
玉笙不解地搖頭,不明白自己怎會變成這樣。他正想開口詢問時,卻發現眼前的新晴清瘦許多,原本整齊的雲髻也變得散亂,一股鮮血自光潔的額頭冒出。
「晴姊……」他驚慌地抱住她,卻發現自己抱摟的只是片紅布,霎時整顆心空蕩起來,忽爾發現新晴正赤足在蓮葉間散步。
「晴姊,晴姊……」他不知所措,只能不斷地喊著她。
「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新晴目光哀傷地看著他,看得玉笙心緒混亂,不明白她的意思。
「晴姊,不要不理我。」不知什麼時候他已淚流滿面,握緊手下的欄桿,向她哀求。
「不是我不想理你,而是不能再理你了。玉笙,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她哀戚地道。
「不,不要走!不然就帶我一道去。」
「玉笙……」她搖著頭嘆息。
玉笙受不了她這麼決絕的態度,連忙翻身越過欄桿,「撲通」一聲跳入蓮池,在嘗到第一口水時,他心里暗感納悶,怎麼晴姊可以在蓮葉上行走,他卻跌入池中?好奇怪。
但在連喝數口水後,這種奇怪的感覺變得不太重要,他的神智漸感昏沉,身體越發沉重。就在他即將滅頂時,一股柔和的力量將他拉起,他對著新晴充滿憐意的俏顏傻笑。
「無論你要去哪里,都帶我一起去。」他說。
「傻瓜。」新晴忽然流起淚來,玉笙呆呆地替她拭去淚水,接著她又道︰「我們說過永不分開的。」
「傻瓜,傻瓜……」新晴反覆地罵道,待狠下心將他推開,玉笙卻緊抓著她,不讓她走。
「你去哪,我就去哪!」他還在那里高聲大喊,新晴卻早已心碎。她痴痴地凝視他的俊容,知道自己不管經歷何等的痛苦,都再也舍不得放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