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該是新晴奉贈給皇上。」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眼中寒光暴起。「皇上不過是貪戀新晴的美色,等到您新鮮感一過,還不是任新晴成為等待君王臨幸的可憐妃子。既然您對我不是真心,何苦破壞我跟玉笙的良緣,讓我倆恨您一輩子?」
「事情不是這樣!」皇帝突然失去控制地大吼,胸膛劇烈起伏,「朕自從見了你之後,便日思夜想,再難忘懷。朕對你是一片痴心,所以才舍不得放你走。」
「你對我不是痴心,只是貪戀我的美色!」新晴不耐煩地站起身,「今天,我若是相貌丑陋,你會在意我嗎?你不過當我是玩物罷了。你的後宮已經有三千個可憐的玩物,又何苦把我這個薄命女也算進去?」
「朕雖有三千佳麗,但在朕心中全比不上一個你。」皇帝深情款款的說,但新晴根本不予理會,惹得他怒氣升高。「新晴,你最好識相點。朕已經決定將天香公主許配給杜玉笙,到時候你就會發現杜玉笙根本不值得你用真情對待!」
皇帝的這番話如同青天霹靂,轟得新晴搖搖欲墜。怪不得剛剛天香公主會莫名其妙地向她請罪,原來是這回事!強烈的憤怒和痛苦傾瀉而出,此刻皇帝的笑臉獰惡得比野獸更加丑陋。
他以為這樣就能打倒她嗎?新晴在心里輕哼。一股暖流自心底深入涌出,相知相愛超過了十七個年頭,她深深了解玉笙的為人,越是這種情況,他越是執著。
「他不會答應的。」
皇帝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說,冷冷一笑。「能容得他不答應嗎?違抗聖旨可是抄家滅門之罪。杜玉笙就算再愛你,也不至于拿全家人的命當愛情的陪葬品吧?」
「你!」新晴氣得咬牙切齒,沒料到他這麼無恥,射向他的眼光充滿鄙視。「沒想到你這麼無恥,為了不屬于你的臣民之妻,居然狠心犧牲親妹妹的幸福!天香就算嫁給玉笙,也不過是被丈夫憎恨的棄婦,而你竟要她過這種日子!」
「你胡說什麼,竟敢辱罵朕!」皇帝老羞成怒。「朕怎會不顧天香的幸福?天香雖然不及你絕色,生得也是秀美可愛,杜玉笙是有血有肉的男人,日子久了,自然會對她生出感情,徹徹底底地對你死心。再說,娶了天香之後,他就是駙馬,榮華富貴在手,總比跟朕作對、落得家破人亡要好。新晴,朕是愛惜你,才一再耐心苦勸,你不要不識好歹!」
皇帝的話一再打擊新暗的心,此刻她早已方寸大亂,心情起起落落,空空洞洞。換成別的男人或許是如此,但玉笙絕不會這樣對她!
她反反覆覆地在心里喊著,玉笙絕不會辜負她!
如果他真這麼容易變心,不會在得知她和飛白訂親時,跳水自盡;更不會在武威親王擄她進京後,又一路追趕,想要救回她。他對她的感情唯天可表,只有同樣真切愛慕他的自己才能了解,她怎能在這時候懷疑他?
她為此而感到羞慚,後退了一步,嬌弱的身軀抵住欄桿。但就算他跟她同樣痴又如何?誠如皇帝所言,他能拿一家子的人命來做為愛情的殉葬品嗎?他終究得屈服于現實壓力,答應娶天香,而到了那時候,他會忘了她嗎?
一天、兩天或許不會,但一年、兩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呢?他還會記得她嗎?再刻骨銘心的愛戀也會被時光磨滅,只剩下模模糊糊的痛在兩人心中,或許連疼痛也沒有了,只剩下殘缺的記憶吧?
想到此,新晴的心痛如刀割,而一股的疼,隱約起自下月復部,逐漸蔓延到全身,撕扯著她。
天不老,情難絕。一片真心既已托給玉笙,便再難收回,就算她能收回又如何?眼前的皇帝如狼似虎,是為她所憎厭鄙視的,她絕不可能委身于他!
激烈的情感再次在她心中翻騰,被眼淚模糊的美眸里,射出凌厲決絕的怨恨。
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只剩下這條絕路能保住她芳潔的身心不遭污染。這個殘酷的世界,可愛的家人,還有令她愛戀無悔的玉笙,她都在心里無聲地向他們道別。她的眼光視而不見地掃過皇帝閃著困惑、不安的臉孔,倒轉過身,望向陰沉沉、蒼茫的天地。
她覺得下月復部的肌肉再度猛力收縮,有那麼一刻,她有回到江南的奇異感覺,仿佛自己正踉疏影的的靈魂緊密結合。
她的孿生姊姊啊,知道她此刻心中的痛苦嗎?多想再見姊姊一面,卻是再也不能。
她吞下喉頭的哽咽,張開雙臂,像翩翩飛舞的蝶般投向依然翠綠的花園。
「新晴……」皇帝驚惶失措的沖向她,但連一片衣角也來不及拉住,絳紅色的身影迅速墜向地面,而冬天的第一片飄雪也剛巧落下,雪一片又一片的飄下,仿佛天地也感染了新晴的哀愁。
當溫柔的嬌軀落到草地上滾落一圈,撕裂的疼痛肆虐著新晴。但隨著頭部撞到一株柏樹的根部,那股劇痛終于將她帶往無邊的黑暗中,所有的身心之痛都暫時遠離。
☆☆☆
天香公主沖到屋外,當她看見躺在樹下的絳紅色身影,她有種錯覺,仿佛那是一地綠萍中的紅蓮。直到宮女、內侍的驚惶聲穿透耳膜,她才開始流淚,意識到那不是紅蓮,而是新晴。
是誰逼她走上絕路?
皇帝,還是她?
內疚像海浪般一波波涌向她,她懊悔剛才沒及時說出皇兄的陰謀,才造成新晴輕生。
都是她的錯,她的錯!
皇帝從她身邊像陣風般穿過,奔到新晴身邊,被她額上不斷冒出的鮮血嚇掉了魂。在慌張之中,身邊的內侍替他拿定主意,命令宮人速傳太醫。
一條命就這樣隕落了嗎?
新晴果真如此薄命,抑或能在這不公平的殘酷世界,重獲屬于她的幸福?
天香不知道,只能跪下來祈禱命運之神能扭轉這個悲劇,讓新晴擁有新的生命。
否則……她不敢往下想,若杜玉笙知道新晴發生的事,那個專情痴心的少年,是否也會走向相同的絕路。
她真的不敢再想了。
第四章
淚,自那雙秀麗如秋水嫵媚的明眸中不斷涌出,卻難情心頭無盡的哀傷。在下月復部肌肉急速收縮的疼痛中,疏影心里的疼更甚百倍。
生產的疼痛已是人間之最,但跟她此刻心中感應到的委屈、幽恨,和已身相對產生的愛憐、心疼相比,卻顯得微不足道。
胸口壓力猛然增大,呼吸越形急促,幾乎喘不過氣來,而穿透她全身的苦痛,內外交相逼迫,一陣一陣地猛襲著她。
「疏影,撐著點。」義母的聲音仿佛自遙遠的地方傳來。她握緊拳頭,一聲聲不像是她發出來的尖聲厲叫回蕩在室內。那聲音傳達的不只是之痛,還有常常的哀傷與憤怒。
屋里來來回國忙碌的僕庸,全被這叫聲嚇愣在當場。藍玉芝和產婆面面相覷,疏影的陣痛超過五個時辰,孩子卻一直生不出來。
「疏影,疏影……」屋外和屋內產婦痛苦嘶叫的聲音相應和的是為人夫者焦慮的吶喊。仿佛能感應到妻子的每一分疼痛,行雲陷入前所未有的憂懼、痛楚中。
他感到自己是這麼無能,曾發過誓要愛疏影,讓她終生幸福快樂,卻害她經歷如此慘烈的痛苦。他多麼希望自己能替她承擔所有的疼痛,卻連守在她身邊的權利也沒有。
懊死的禮教!
他突然轉過身,俊臉上滿布淚痕,雙膝一軟便跪在同樣著急的趙天風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