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大的機艙改裝得舒適豪華,如同空中寓所,客廳、廚房、臥室……一應俱全,還有兩位隨機佣人服侍。
「先生,您的飲料。」
「擱桌上。」祭先祐隨手一揮,遣走女佣,雙眸緊盯著古怡童。
她靠窗而坐,悠悠看著艙窗外被機翼切割的白雲。「祭家的圖騰彩繪在整架機身——」那條巨龍正在雲層之上穿梭,護著這趟行程?!
祭先祐眼眸閃了閃,從沙發里站起,繞過桌子,坐人她身旁的空位。「睡一下,嗯。」拉下窗罩,阻絕藍白混沌的景致,吻吻她的發鬢,他溫和的語調中含有一絲堅持。
「我不想睡!」她轉頭看他,美顏頓了頓,道︰「故事……也許你可以說些‘故事’給我听。」想知道更多祭家的事,這個來得突然,達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真的在意起這個男人了。
祭先祐神情沉吟,對住她認真的雙眼,好一會兒才開口︰「沒有故事——」極慢的嗓音未落定——
「祭先生,」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給女士的。」高大的男子端著一杯說不出色澤的怪異飲料,隔桌站在他倆對面。
雖是背光,但古怡童認得這名男子,是那。日引領她搭電梯上頂樓總統套房的「飯店人員」。
「她不需要。」冷硬的拒絕,祭先祐無視男子的存在。
「這是規定。」男子平聲平調,像機械一般。
祭先祐眼神凌厲地一閃,猛然站起,昂藏之軀挾過一陣氣流,掠倒桌上女佣先前送的飲料,汁液如火燎原迅速滲染桌布。兩道高大的身影直立眼前,再大的空間,此時也顯得狹小了。古怡童感到氣氛僵凝——祭先祐周身隱隱幅射著怒意,男子卻無畏無懼。男子似乎執意要她喝下他手中的飲料,祭先祐則不肯,不肯對她說說祭家的事,這教她想試試那杯「神秘飲料」是否是穿腸毒藥!
祭先祐沉冷地嗓音再起,說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語言,針對男子。
男子面無表情。「容羅恆提醒,規定就是規定,即使是您,也不例外。」堅定的視線沒有半點妥協或退讓,字正腔圓的中文不只說給祭先祐一人听。
迸怡童定定神,站了起來,優雅移身至兩名男人間,一個眨瞬便接下男子手中的杯子,仰頭就飲。
特殊的香味竄人鼻腔,濃郁地侵略每一顆細膩敏感的味蕾,這飲料不難喝,但太刺激了,她喝下兩口,已最旋、飄飄然,腳下很不踏實,身子轉起圈來。
她看見祭先祐剛冷的臉如跑馬燈閃過又閃過,耳邊傳來不明的低咒,似乎是他在斥責那名叫「羅恆」的男子。沒一會兒,他的胳膊撈了過來,無盡的黑暗跟著將她籠罩,仿佛置身于太空黑洞里,徹底失去知覺。
★★★
雲朵層層疊疊深入無窮的藍天,神廟式建築雄偉壯麗地矗立在高原之上。
斑原下,越過狹長的地中海灌木林帶,是廣闊的海洋。海岸線無盡延伸,與陸地並列,多樣多貌的地形類似南美安地斯山至沿海區域的某一段——
這座長形島嶼宛如巨龍,盤踞海面。祭家宅第在「龍脊」的高原中央,巍然俯視著領土。
羅恆的祖上幾代都為祭家做事,忠誠不渝地守護這支神秘的華族。「護衛」身分是天生的,羅恆自然是祭先祐的隨從、保鑣。羅恆必須防範任何出現于祭先祐身邊的人事物,即使留意到古怡童腳踝間有條「開光」的祭家圖騰鏈,但進入真正的祭家領域,又是另一番意義。何況羅恆家的祖祖輩輩堅守的終身使命是——
確保祭氏一族所在地點的隱密性。
「我不能讓外人知道祭家海島的位置。」
「她不是外人!」
午後的高原之風,穿過窗上的格柵,吹進寧謐的家譜室。巨龍浮雕纏繞梁柱,薰香裊裊飄飛,黑亮碑牆上按輩分世代,排著祭氏家族所有成員之名,已成仙佛者的名諱鐫刻人碑、明白彰顯,尚在人世的,則以金色顏料書寫于碑面,並且貼蓋了紅絲布。
祭先祐掀起蓋住自己名字的紅絲布。他的名字旁空著一個位子,為他妻室所保留。「取筆來。」他說。之前,他不在意這個位子空一輩子,現在,他卻亟欲讓那命定的三個字,填滿他的人生。
「‘立名’要有家族之首在場、行儀式。何況,」羅恆站在祭先祐後方,眼神沉定地對住祭先祐背影,道︰「那位女士的身份尚不符合︰立名’資格——」
「我的女人還要你質疑、檢驗?!」祭先祐側過頭,眸光嚴厲地掃向羅恆。「取筆來!」再次命令。
羅恆毫不回避,繼續點明。「只要她還是‘大江集團’江百川的妻子,‘立名’之事,您就不能妄為。」不偏不倚的語氣、態度,就像他忠實剛毅的性格。
祭先祐轉回頭,沉沉盯著石碑牆好一會兒。「羅恆——」然後,又緩緩轉身看向羅恆,發出極低的嗓音︰「你最好記著,我不需要听你的!」大掌往後一扯,撕下蓋在名上的紅絲布,狠狠甩向羅恆跟前,他陰鷙著表情離開家譜室。
羅恆沉斂著臉,拾起紅絲布,重新固定回祭先祐名上。他的存在,是為了修正祭先祐過于倨傲狂霸的性格,讓祭先祐行事不至于偏離祖訓。
「祭氏祖靈在上,先祐少爺于今晨返島——」點了束檀香,羅恆代祭先祐向先祖拜過,才退出祭氏家譜室。
第四章
幾年沒回來,你遺忘了家族規矩嗎?
從家譜室飄出來的白煙一路跟著他,薰香味兒始終縈繞鼻端,祭先祐似乎听到先祖們的斥責。
第一次,他如此無禮——在返島時,沒虔敬上香祭慰祖靈,甚至大發脾氣。
「該死!」祭先祐低咒,狂躁地踅回家譜室方向。
「少爺!」過道被端有聲音叫住他重返家譜室的步伐。
祭先祐轉身,濃眉皺起,走向正朝他而來的女佣。「她怎樣?」他問,步伐未停,將女佣拋在身後。
女佣幾乎以小跑步,勉強跟在他背後,半喘半答︰「夫人……她醒了。」
听見女佣的回答,祭先祐不再多言,徑自加快腳步離開家譜室外的廊道。
「夫人,您醒得真快。」
要不是耳邊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她真要以為自己到了神居——
寬大挑高的三心拱門外,陽光透明,藍天一片,白雲近在花格窗前,一朵一朵飄上露台,籠罩著奇特的藍色小花。
「喝過‘龍血’的夫人們,只有您醒得這麼快,」看似護士的年輕女子,拿來耳溫槍,撩開她的發鬢。「我幫您量一溫,夫人!」清秀的臉容溫婉有禮,圍裙裝前繡著抽象的祭家圖騰,看似一朵端麗的大牡丹。
迸怡童微偏臉龐,配合她量溫度。
「您沒發燒,這是好現象。」護士收起耳溫槍,墊好背靠,扶著古怡童坐起。
迸怡童半臥半坐地偎著枕頭,視線正對室外那片望不見底,如浮在空中的景色。「那是什麼花?」恬靜的嗓音徐徐冒出。
護士看看露台的藍色小花兒,朝她笑了笑,表情俏皮不失認真地道︰「高原之花,特別栽植的——夫人。」走近床緣,手里端來一碗泛著花香味兒的女乃茶。
迸怡童美眸閃了閃,轉首看她,縴手接過茶碗。碗中浮著迷魂似的螺旋紋,她垂下眼睫,喝完花香女乃茶。
「夫人,您好冷靜,」護士收回空碗,意味深長似的一笑。「不愧是先祐少爺的夫人!」語畢,她取了床尾凳上的衣物,離開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