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單車的投入,讓他覺得贊賞,她的魅力使得店里的氣氛變得熱鬧,他也很高興,但只要那些男人靠她靠得太近時,他就想皺眉,直想將他們推離她三公尺遠。
雖然知道他們沒惡意,只是逗逗她、聊聊天,他……就是覺得不爽。發現到自己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波動情緒,他就更不爽自己,惡性循環,害他只要看到她被包圍太久時,就會忍不住插進話題,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
「既然如此,就對她和顏悅色一點嘛,別讓她老是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做錯什麼事似的。」小葉撇唇說道。
夏繁波一怔,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是嗎?這幾天他覺得她有些怪異,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因為他太凶了?一思及此,他的胸口有些沈窒,罪惡感油然而生。
他原本就是想用刻意冷板逼走她,如果她真的因此對他疏離,他該覺得高興,但此刻橫亙心頭的卻是交雜失落及懊悔的情緒。
她的努力不該換來他這些對待,他有權利不喜歡她,卻沒任何權利去傷害她。夏繁波依然不願承認對她有感情,卻不自覺地對她心軟了,不想再用這麼殘酷的方式對她。
紀向暖突然沖到他們面前,一雙水眸睜得又圓又大。
「她、她也要買Freeda……」抑低的嗓音微微輕顫,除了驚喜之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我只是和莉潔分享我的一些心得而已,她就說她要買了。」意外賣掉一輛車,她才是最感意外的人。
賣出單車對夏繁波而言,早已平常到不會造成他的心情波動,但主角換成她,那激動和狂喜卻強烈地沖擊著他的心,不是因為那輛車的價值,而是他知道從中獲得的成就感會讓她多快樂,他亦感同身受。
連客人的名字都叫得那麼熟,怕是早已經將對方的心全然擄獲,她的表現讓他好驕傲。夏繁波抑下內心的澎湃,只有勾揚的唇角微微泄漏了他的情緒。
他將手擦干淨,準備過去處理後續,見她還愣站那兒,他挑起了眉。
「過來啊,你想丟她一個人?」
看到他眼中的笑意,紀向暖知道他沒怪她的意思︰心開始激動鼓噪。共同為客人介紹是小葉和阿翔他們才有的殊榮,現在他卻邀她一起過去,他真的把她當伙伴了!她強抑嘴角別笑得太明顯,急忙過去,陪伴客人听他補充更詳細的說明。
整段過程她都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直到客人付完款離開,她還是無法相信,整個人像踩在虛浮的雲端。
「恭喜向暖完成第一筆交易!」阿翔拍手大聲吆喝。
「向暖小姐好棒!」老楊也在一旁瘋狂拍手。
紀向暖很不好意思,掩不住唇畔開心的笑。「我只是跟她聊聊,我沒想到她真的會買……」想到她的分享可以讓一個原先裹足不前的人毅然決然地買下車,那種虛榮又愉悅的滿足感讓她難以言喻。
「夏哥你要怎麼謝向暖啊?她不算是我們的員工,加薪沒用哦!」小葉乘機起哄。
「不用了,真的不用……」紀向暖窘得直搖手。
夏繁波只是淡淡地掃了小葉一眼,逕自走到櫃台後打電話給原廠下訂單,對小葉挖好準備讓他跳的坑完全不發表意見。
「真是的,至少講句謝謝嘛!」老楊見了忍不住本噥。
「楊叔,別這樣。」紀向暖微笑地安撫他。「夏老板肯放心讓我跟客人聊,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們又興奮地聊了一陣,後來有客人來,小葉、阿翔各自忙碌去了,楊叔瞥見拖吊車經過,趕緊沖出去,剩下無事可做的她,踱回櫃台前坐下,獨自回味剛剛的喜悅。
「你想要什麼謝禮?」
驀然冒出的低沈嗓音讓紀向暖怔了下,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是真的有人在對她說話,或者只是錯覺。
「你需要時間考慮?」那聲音又響起了。
紀向暖這才意識到是夏繁波在跟她說話,她慌忙回頭,看到他手枕在腦後,靠著椅背凝視著她。
「加上上次請你幫我翻譯文章的分,你一起開口吧。」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這種無法用金錢衡量的謝禮,他竟任由她開價。
他該做的是去挑份禮物送她,減少可能衍生的意外——如約會這種過分的要求,但想到稍早之前和小葉的那段對話,他就不由自主地想為她多做些什麼。這不是在討好,而是……而是讓她的付出能夠得到應有的回報,僅此而已。
她得到的快樂已經滿滿的了,她一點也不在乎什麼謝禮。紀向暖正想婉拒,但一閃而過的念頭頓住她的話。
或許,她可以藉著這個機會央求他開車也說不定……心念一動,在她還沒來得及深思之前,話已月兌口而出。「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原本還帶著點笑意的夏繁波眸色轉沈,平靜的表情讓人讀不出思緒。
「有楊叔在,這個任務輪不到我。」淡然回應的語調已沒了剛剛的輕松,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察覺的緊繃。他已大概猜到她這段時間為什麼會不敢看他了,他沒想到小葉竟然會把那件事告訴她。
「楊叔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我剛好、想到……有急事、要、要回家……」從小沒說過謊,短短一句話說得七零八落的,紀向暖低頭揪著圍裙,很怕會被拆穿。
「我借你單車,陪你一起騎回去,明天再載回來還我。」夏繁波的聲音更冷,邊說邊起身。
「我家很遠,要開車才到得了……」怕真就此定案,紀向暖急著補充,一抬頭,卻對上他那雙冷寒至極的眼,她心一凜,未竟的話頓時消散在空氣中。
必鍵詞出爐,他果然沒猜錯。顧慮到店里還有其他客人,夏繁波不發一語,直接起身走向倉庫。
怕他真的去牽要借她的車,即使心里惴惴不安,紀向暖還是鼓起勇氣跟了進去。
「騎車真的到不了……」她想說服他,輕聲關上的門打斷了她的話。
紀向暖的心漏跳了一拍,看到他倚靠門板、雙手環胸冷冷地凝睇著她,高大的身形散發出幾乎讓人窒息的壓迫感。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卻避不開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她的心跳得好快,快超乎她所能負荷的範圍。
「你憑什麼?你以為你跟我多熟?默允你待在這里,不代表你可以窺探別人的隱私。」夏繁波一字一字地輕吐,他仍站在原地,但那些柔緩的字句卻像一把把銳利的刀,凌厲地朝她射去。
他才剛覺得可以對她緩和態度,結果下一刻她就做出這種讓人反感的舉止。那仿佛被人背叛的打擊,連同被踫觸禁忌的痛一起朝他撲來,使得他的反彈及憤怒更加劇烈。
「我只是……只是……」她慌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卻刻意沈默,用森冷的眼神看她,只余呼吸聲的尷尬空間讓她好想逃,她只能下斷地深呼吸,強迫自己打破僵局。「我……只是想幫你……」
「幫?」夏繁波冷笑。「你幫得了誰?吃住花用全靠父母,不懂民間疾苦,你連自己都幫不了,你還妄想幫誰?」
被人突然踏進內心讓他措手不及,小葉擅自透露的背叛也重創了他,強烈的憤怒讓他語出攻詰,完全不顧這些話是否會傷到她。
那些話,真的傷到她了。仰賴別人而活一直是她無力改變的痛楚,無法和常人一樣的生活方式也是她的遺憾,但現在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事!
「我是自不量力沒錯,但你不是,你沒有錯,他的死不是你造成的,已經六年了,你必須走出來……」紀向暖開始哽咽,仍用盡全力強忍著。別哭,一哭她就沒辦法好好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