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開在胸口掛了一天的紅色彩球,再將錦帽摘下。他不懂為何僅僅一日的儀式非得如此折騰,穿戴成這副拙樣,真是丟人現眼。
看看才剛入門的新婦美則美矣,但是淚汪汪的模樣立刻讓人倒胃口。
「今日先與你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娶你進門只是為了給列祖列宗一個交代,對你並無成見,所以別想太多。」申叔華大咧咧地往喜床上一坐,開始月兌除鞋襪,口中忙著與新婚妻子約法三章。「今後你的第一要務便是孝順公婆,因為娶你進門就為此事;再來即是為申家傳宗接代,只要你為申家留下一脈香火,未來便不再為難你。你當你的家,我游戲我的人生,咱們互不侵犯。」
平芯紅耳邊回響著申叔華無情的話語。她不明白素昧平生的他,為何可以如此出口傷人,用利刃般的言語一刀一刀地凌遲她?
家中的哥哥們哪一個不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嫂嫂娶進門。夫妻雙方在洞房花燭之夜才首次見面;可是他們婚後不也如膠似漆、恩愛異常,怎地輪到了她會是這般景象。
到底是哪兒出了錯?是紅線拴錯了人,還是鴛鴦譜寫錯了名,為何她會毫無頭緒?
才德兼備的謙謙君子哪兒去了?孝悌傳家的公子在哪兒呢?怎麼眼前的人與胡媒婆的說法背道而馳。
器宇軒昂、相貌端正是沒錯,但是他語氣輕薄邪婬卻是不爭的事實。
「你也毋需不平,身為申家當家主母可以補償你的寂寥,反正事已至此,你就認命吧。」
「事情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生米並未煮成熟飯。」平芯紅思緒清明地思考著。
她並未不戰而降,反之,未到最後關頭,她絕不輕言放棄。雖然應變之道太過偏激,有兩敗俱傷之虞,稍有不慎,申、平兩家未來不只無法在蘇州立足,還有可能成為舉國上下茶余飯後取笑揶揄的話柄。
娘家及父兄的前途,嫂佷們的未來皆在她一念之間,實不宜沖動行事。
但是要她以自身的幸福來成就親人,她沒有那麼偉大,做不到這種聖人般的犧牲,她多想自私地只為自己著想。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申叔華挑高一眉,對她的反抗不敢置信。
「雖然是入了洞房,但是最後以及最重要的事並未完成。」平芯紅鼓足了勇氣說。
「哦,是哪一件事被我遺漏了,好給了你把柄?」申叔華老神在在地等她出招。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就不信會斗輸給一個黃毛丫頭。
「我們尚未圓房,這樁婚事便未底定,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平芯紅堅強地為自己爭取權益。
能否成功便看她的態度是否堅決。她是如此堅信著,不想象別家的小姐那般逆來順受,拿出她在平府當家時的堅毅來面對。過去她連頑固的父親大人都可以擺平,沒道理會敗在這個男人手上。
申叔華雙手交抱在胸前,又用右掌撫著下顎,一日下來,下顎已經冒出了短短的胡髭扎手。他在心中暗自竊笑她的天真。果然是不知人間險惡的千金大小姐,居然妄想和他斗,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面對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敕芽,他可不會心慈手軟;相反他還要好好教教她,讓她認清在這個家誰才是主人,他絕不容許有人爬到他頭上,尤其是她。
「還真得感謝你的提醒,好讓我明白自己疏忽了關鍵,才不致亂了方寸。看來你還是個賢內助,娶了你或許不是什麼壞事。」
他一臉冷笑地向她靠近,伸手一把撕開嫁裳衣襟,上頭綴飾的珍珠蹦開了線,散落一地亂滾。
經此一嚇,平芯紅終于醒覺,現在的情勢非她所能掌控,與申叔華不能說之以理,他是鐵了心不放她走。
她慌亂地以手代扣揪住敞開的衣襟,往喜床內縮去,但又立即警覺到此舉的失策。喜床的另一側被木花格板給封住,惟一的逃生之路又讓一頭惡狼擋著,此時已是危在眉睫,進無路、退無步。她就像只身陷牢籠的兔子無處可逃,只等著獵人刀落命喪。
「別過來。」平芯紅僅能無助地說出這三個字。
在申家,她若張口呼救,怕是不會有人來;而球兒或許早已被人軟禁起來,身處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環境里,她是孤立無援。
「別踫我。」她的語氣已不若先前的堅強。
「踫?」申叔華不由得失笑。「放心,只要你懷了孩子,就算求我,我也懶得踫你。」
也不管燭火危險,申叔華除去身上的外褂、中衣隨手拋棄,眨眼間他的身上僅余一件襠布。
隱忍多時的淚水失去控制,泛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平芯紅好不甘心,上天怎會如此不公,將她的姻緣線拴在這種人身上,這不是擺明了要她過水深火熱的日子嗎?她不甘心。她以控訴的眼神瞪著申叔華。
但是他早已經忘了禮義廉恥,對她的無言指責根本無動于衷,一個勁兒地動手撕毀她美麗的嫁裳,直到她身上僅剩肚兜及褻褲方才罷手。
平芯紅仍然不放棄,不停地掙扎扭動。
她的反抗將申叔華僅存的耐性給消磨殆盡。取來被他撕成條狀的衣料,將她的雙手分別綁在床頭兩側的床柱上。
但她的雙腿仍然在為自由做最後的奮戰,不停盲目地踢動,一腳正巧踢中他的肚子,使得他往後撞上床柱,大大地惹惱了他。
申叔華再取餅布條做成圈圈,套住她縴細的腳踝,仿照先前的方式綁著她,讓她成大字形的躺臥在床上。
如此毫無尊嚴的姿態,讓她羞愧得無以復加,直想自我了斷,只求一死。
「既然你硬著來,可別怪我不客氣。」申叔華惱羞成怒,早已忘了聖賢教誨,什麼憐香惜玉、互敬互重,他根本無心理會。
平芯紅以貝齒狠狠咬住下唇,忍住他的粗暴帶來的痛苦,力道之大讓她咬破下唇,造成一道傷痕。
日後外傷雖然痊愈,肌膚仍舊完好如初,但那道傷痕卻轉移到心口,不時地啃蝕著她,帶來令她難忘的痛。
第二章
五年後
平芯紅一馬當先跑出糧倉,不住深呼吸,極力想忘了里頭死老鼠的臭味。
「少女乃女乃,這事透露著蹊蹺。」主管著糧行的總管報告著。
的確,糧倉多少會有鼠輩橫行,但該是活的而不是死的,甚至不該是一群死老鼠。這代表什麼?有毒的是老鼠或是存糧?若是後者,對方的目的不言而喻,但若是前者便令人匪夷所思,到底是所為何來?對方是欲毀了申字號的商譽,抑或是阻撓申字號的交易,兩者殊途同歸,目的相同,實難做出判斷。
不過若是家中絆腳石所為她也不感意外。不可否認,這的確像是他們的作風。
「暫時先封了這座糧倉,且不許人聲張。將每一袋糧袋取樣分好,和老鼠一塊送到仵作那里,請他仔細查驗,而且要快,再決定是否銷毀全倉存糧。」平芯紅果斷地做出決定。
「若不幸得燒了整座倉呢?」總管擔憂地問。
聞言,平芯紅不禁蹙緊了眉,衷心希望事態不會發展至這步田地。
「先讓人算算少了這座糧倉會損失多少,另外再派人到內地估價,看看是否能在最少損失的情況下再填滿這座倉庫。」平芯紅思考著可能的解決之道。
以眼下的態勢看來,總管只能贊成,因為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這下子有不少事得忙。」總管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勞累。
「辛苦了。不過要確定你派出的人口風要緊,事情要是爆發開來,我可會吃不了兜著走。」平芯紅再次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