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了卻是不同領悟。「鞋不如舊,那人呢?」
看他沉重的樣子,她俏生生地嬌笑。「好極了,還以為你真沒醋海橫生,現在看來至少還余波蕩漾哪。」
掩嘴,止了笑,她直勾勾地望著他。「新舊只是考量的原因之一,其實在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是否合腳哪!這就是我退回去的第二個原因。」這也是為何她舍了柴守塵,而選擇了日天。
鳳眸邃亮。「柴大哥送的鞋,可能多少也憑著印象,所以小了一點點;他買的鞋,小了些些,就如我看咱們那晚休息的山洞,大了些些一樣,不管是腳的尺寸,還是洞的大小,那都只存在記憶了,和實際是有出入的。」
她與柴守塵已經有數年沒有親密的往來,憑恃的情感和記憶相疊,因為記憶那情感更顯可貴,可也因為只是記憶,那感情難免多些飄忽虛幻。
這話弦外之音,日天是能明白的,畢竟他是這世上最解她的人哪!
他微揚嘴角。「你第三個原因,是因為你姐姐吧!這鞋你雖是穿在腳上,可卻是踏在她心上,所以你絕不會穿吧。」他已是淡然的人,心頭都不免起伏,何況是深愛柴守塵的風清舞。
風喬淡笑。「你看誰都這般通徹。」這是她又愛又服的地方。
「若你信我看人透徹的話,听我一句勸,別將鞋退回。」日天平靜說道。
「什麼?!」風喬瞠目,眼珠子差點沒滾落。
「你退的是鞋,可柴兄會當你斷的是情。大小姐是你的手足,柴兄難道不是你的兄長?就算他量度的大小,只存于過往的記憶,可也是細密的忖度,你忍心傷了他嗎?」日天對上風喬,澄朗的目光,遼闊地似海。
風喬微愣,她真的沒想過,日天竟寬容地設想柴守塵的感受。
日天抿唇,天覺地闊的一笑,「收了吧!這雙鞋的大小或者不適合穿著,可適合收著,他給的是兒時的情,你收的是兄長的義。」
不嫉妒是假的,可他確實盡可能地不傷了任何人。這份心,或者陳義過高,可到底是難得的純善。
風喬納著他的笑,巧然綻唇。「你這人,心存得善,氣沉得緊,我有一件事要說給你听,倒不知你是不是也就這麼接受了?」
「什麼事?」他依然噙笑。
「你可要坐好喔。」風喬端著身。「免得等會兒摔下去了,听仔細了——」她慢慢地吐著︰「我打算去商家做婢女。」
俊容果然變形地攏高,風喬展顯嬌笑。「我就說叫你坐好嘛。」
他的沉穩豁達,是出了她意外,不過她相信,她的決定,定也叫他始料未及。
日天輕喟,「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指尖優雅地穿滑發絲,風喬好整以暇地輕吐。「昨天晚上。」
日天順順眉上的糾結,「怎麼會突然這麼決定?」他自忖修為不差,不過,跟著風喬在一起,他才發現心髒還得再鍛煉得強壯些才行。
「其實我本來就想深入虎穴,擄虎須、取虎子的。從客棧燒了後,我諸事不順,我想約莫是有人作梗的。」柳眉上挑。「我指的是老天爺以外的人啦。」
風喬倒了杯茶啜飲著。「會這麼做的人,除了那些想佔走客棧土地的族親外,就是『無奸不』了,他們串起來做,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若能尋到他們把柄,反過來叫他們退婚,也是好事。你知道我姐姐心頭戀的是柴大哥,若能退婚,姐姐便可得自由之身,覓尋幸福。」
「有這麼簡單嗎?」他不以為如此。
「沒有!」風喬飲盡茶。「絕對沒這麼簡單。可若不試,那希望是半點都無。」一展她向來的豪情志氣。
日天倒不如同往常一樣支持,淡道︰「就算你成功了,大小姐自由了,卻未必幸福。」他看得透徹,也想得縝密。柴守塵性子執拗,他不以為他會接受風清舞,到時風清舞豈不更尷尬。
「這……」風喬轉動杯子,她的確少思量這層,她姐不同她這樣「厚顏」,若被退婚,卻無新的夫君出現,她情何以堪。
日天微哂。「你再與大小姐商量吧,這決定既然牽扯到她,該當讓她表態的。」他不會代替風喬下決定,他只會去了解她如何決定,為何決定,然後提醒她,那決定少了怎樣的周全,減了往後她的後悔。
「嗯。」風喬挨靠上他,燦笑盈盈地賴在他的懷里。「跟你說話可好呢,總可以悠悠閑困地談論著,便得到結論了。若我是同柴大哥說,這會兒,可得先把耳朵捂緊。」她左右搖著耳朵,皺眉聳肩,佯作挨罵的樣子。
日天環手將她攬抱滿懷,笑道︰「你有事願同我討論,我自然開心。不過——」他壓低身子,神情一斂,在她旁邊耳語。「打個商量,以後別在我吃飯時談你讓人意外的決定,我會消化不良的。」
朱唇逸出抹賊笑,風喬攀勾他的頸環,回以相同的耳語。「那就得看我的心情了。」旋即釋出朗朗的笑聲。「呵!呵!呵!」
窗外一雙眸子正巧撞見,倏地沉暗,與蟒夜同色,寒秋同溫。
當晚風喬與風清舞談了一夜。
翌日清晨,用了早飯後,日天和風清舞都先離了桌。他們知道,等會兒風喬若要告知柴守塵她的決定,兩人必起爭執,旁人在,只會弄擰了情況。
「咳!」風喬先喝了杯茶潤喉,今天柴守塵的臉色從進來就不大好,等會兒可能更難與他說理了。
「小妹。」出乎意外的,先開口的竟然是柴守塵。「沒穿新鞋啊!」
「那雙鞋,小了一點點。」風喬如實回答。
「原來……小了。」柴守塵恍惚了下。「也許,之前該直接找你去訂作的。」不同以往的鐵硬,俊容是種難言的沉郁。
「我知道大哥是想給我驚喜的。」看他這樣,風喬心頭已經不好受了。
「不成驚喜,反倒落了笑柄。」昨晚他正巧撞見那幕,她在日天懷中盈盈巧笑,那笑聲奪腦而來,竟然刺耳,教他不由得揣度——他們在笑些什麼;他的真心,是否對她來說,只是一場笑語……風喬皺緊了眉,神情凝肅。「大哥,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胡思亂想,可你是我心中敬重的人,我不可能拿你的事情笑話。」
「我胡說的,你莫要搭理。」柴守塵眉頭霍地舒朗。「你慢吃吧,我要去衙門了。」他起身,拍了拍風喬的肩。
「等等。」風喬刷地起身。「我有一件事,要同大哥說。」
「什麼事?」柴守塵斂整衣物。
「我打算去商家謀婢女的工作。」風喬手掌撐在桌上,準備好隨時捂耳朵。
「不行!」柴守塵擊拍桌子,風喬迅速捂蓋耳朵。
「成何體統!」濃眉倏飛,虎目瞠瞪。「你這樣外人會怎麼說?」柴守塵壓出低沉迫人的氣勢。
風喬環手,與他對立,火氣亦然冒上。「大哥,你為什麼總是先否定了我的決定,而不先問我為什麼下這決定。」和柴守塵吵架,她是極有經驗,一點也不怯懦。
「這決定鐵定沒有好下場,不必問理由。」柴守塵面色泛青。
這話激起了風喬的斗志。「若我有本事,讓商家退了姐姐的婚約,算不算好結果,如果是這樣的話……」
「荒唐!」柴守塵發怒地打斷她。「你這不是要讓大妹成了旁人嗑牙的閑
話了。」他母親是寡婦,對名聲比什麼看得都重,他自然也是如此。
「那總比讓她插在牛糞上好吧!」這些年下來,風喬最不重的便是虛名。
「毀婚的姑娘有誰會要?你的任性,會害了大妹。」柴守塵深知世俗諾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