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舞撫上她的眉頭,款款倩笑。「你別說這話,上回去買東西,我倒覺得有趣極了,比在家里悶著好多了呢。」
「好吧!」風喬勾勾唇,當是一笑。
轉個面,她環胸沖上二楞子。「二楞子,你听好——大小姐交給你了,她要是少片指甲.我砍你手指;她斷根毛發,我就剝你層皮,曉得嗎?」
「曉得。」二楞子模出風清舞慣用的雨傘後,就要帶她出門。
「等等——」風喬叫住風清舞。「姐姐!記得啊!你只要跟他們說三句話——『太貴了』。」風喬邊說過作表情,微微蹙了眉頭。「然後再說︰『可以便宜些嗎?』」淺淺一笑。「最後,你只要看著他們說︰『再便宜一點就好了。』說了這三句話,道了謝謝,你就可以走了,別再同他們攀上了。他們雖是單純的好人,可街上還有不少無賴的。你待得久,教人輕薄的機會就多了。」
「我自己會小心的。」風清舞回眸娟笑。
「嗯。」風喬一直瞪著她,直到麗人倩影在視線中淡去,才回過頭。
「啊!」她沒發現背後立著一堵人牆。
「小心。」日天長臂一伸,環住她背後,避免她腳步踉蹌跌撞。
「你怎麼還沒到廚房?」穩了步子,風喬瞪上他,方纔那堵人牆就是日天。
「您沒領我去,我不知道地方,也不知該做什麼?」俊容猶帶笑意。
「也是。」風喬拉著他。「跟我來吧!」
她帶著日天拐進熱氣蒸騰、油味四漫的廚房。回頭瞥上日天,她松了手,眉頭成結。「你的臉色怎麼不大好看。」他向來溫雅的俊容,眉頭攏聚。
「我茹素多年,聞不慣腥羶的血肉味。」日天扯了個笑。
「你還好吧?」風喬擔心地問。
日天淺笑。「還好。」爾後斂去笑容,雙手合十,口中喃喃有詞。
「你這是在做什麼啊?」風喬鳳眼溜溜地打量著他。
「我在為它們持咒念經。」日天眉宇慈善,容貌霎時莊嚴起來。
風喬打了個冷顫,搔搔頭道︰「你這樣怎麼在廚房做事呢?」
「我可以生火、劈柴、洗菜、洗碗,為眾生輪回超渡,以前六祖……」
「別說了!」風喬急急截堵他的話。「你說得像是我滿身罪孽似的。」去他爹的,他說得慈悲柔善,害她看著這從小進出的廚房,突然像是沙場煉獄,冤魂幢幢,恨影疊疊。
「冷嗎?」日天探問,見她全身僵硬。
「不冷、不冷。」風喬心底發毛,她環住周身,柳眉勾飛。「你莫再說這些,我就不冷了。」
「誰啊,在哪里說話。」廚房內傳出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掌櫃的是你嗎?你在同誰說話啊?」老婦人的聲音逐漸變大。
「是我。」風喬往內走,與走出來的老婦人對上。
日天這才看到廚房里有一女一男,正放下手邊的工作,兩個人都帶著笑臉,不過女的圓胖,男的瘦矮就是了。
「日天,他們兩個是二楞子的爹娘。風大娘當年是跟著我娘陪嫁過來的,誰曉得讓風大叔給騙了,就這麼一直留在客棧做事了。」風喬為他介紹。
「掌櫃的,是誰騙誰您要憑良心說話。」風大叔馬上抗議。
風大娘以身材的氣勢壓他。「掌櫃的就是憑良心……」
「你們兩個別斗嘴了。」慣常看他們拌嘴,風喬揮了揮手。「我還有正經事要交代,二楞子應該有跟你們說了,剛剛新招進來了一個伙計。」她把日天拉靠自己。「就是他,他叫日天,是吃素的,除了殺生的事別叫他做,其余的都可以吩咐他……」
她在說話,可兩個老人眼楮盯的卻是她的手,兩人臉上嘿嘿地冒笑。
風喬這才察覺自己竟熱絡地攬挽著日天,嬌容害了抹臊意,她倉促地放開手,環抱在胸前。「喂!你們兩個有沒有听我說話哪!」
「喔!」兩個老的,這才將視線移回。「听了,听了。」趕緊堆上笑。
風喬掃了他們一眼。「你們听好,日天剛剛吃了十七碗飯,所以別便宜他,多些事情給他做,還有——」眼眸中端凝起殺意。「你們兩個別胡思亂想,也別胡說八道。」這兩個老人,最怕她嫁不出去了,她可不希望他們把她和日天看成一對,在他面前亂嚼舌根的。
「呵!呵!呵!」兩個老人對望,心虛地笑著。
「嘿!嘿!嘿!」風喬擠了個沒誠意的笑。「不同你們胡鬧了,我外頭有事。」
「是。」兩個人點頭,目送她離去。
等風喬消失在視線之後,風大娘堆卷上袖子,露出兩節肥胖有力的臂膀,轉動嘎嘎作響的關節,橫站在日天面前,瞇起眼楮看著他,有如審訊犯人一般。「你叫日天,還沒成親是吧?」她可是殺豬殺羊的能手,雖然不如日天高,可殺氣四溢,仍形成不小的壓力。
「老婆子。」風大叔操起發著寒光的刀。「別同他羅唆,問一句話就夠了。」
「小子你說——」風大娘摩拳擦掌。「我們家掌櫃的,是不是個好姑娘?」
日天逸笑,不假思索地便答︰「當然是了。」他臉上毫無畏懼之色,亦無虛浮表情。
「公子,您真是有眼光啊!」風大娘臉色馬上轉換成笑容,當場放下袖子。「您站累了,我幫您找張椅子。」
「是啊!是啊!」風大叔放下刀子,擦擦油膩的手,倒上一杯茶水。
「來!來!來!」兩人硬把他請到椅子上坐,塞了茶給他。
「呵!呵!呵!」看著日天,兩個人滿意地笑了,這小子越看是越討人喜歡。
「老頭子,你看日天是不是比咱們家的二楞子稱頭多了。」
「是啊。」風大叔沖著他笑,「日天,你是外地來的吧?」猜日天是外地來的,才能這麼坦然直接地稱贊他們家掌櫃的。
「是。」雖然這兩人態度丕變,而且笑得像是黃鼠狼,日天還是回以溫笑。
既來之,則安之。況且眼前兩個老人家,也不像是存有惡意;非但沒有惡意,還「好心」得很,想幫他和風喬湊成一對。
這些年,他們一直想幫風喬物色對象。尤其是風雲亭去世後,風喬竟揚言要與風清舞一道下嫁商添財,這可嚇壞了他們。好不容易看到個日天,他們巴不得他能馬上娶走風喬。
听到他是外地來的,兩人抹出賊笑。「外地來的啊。呵!呵!呵!外地來的好啊。」這樣就不知道他們家掌櫃的「名聲」。「外地來的人干淨,不受雜七雜八的話影響呢。」
「什麼雜七雜八的話?」日天望著他們。
風大叔趕緊捂嘴。「沒有啦。」隨即一笑答道︰「只是有些人不明白我們掌櫃的為人,在那邊說三道四,傳來傳去,越說越不成樣子了。」兩道眉毛交纏起來。
「是啊。」風大娘憤憤咬牙。「掌櫃的委屈,我是最清楚了。當年她才十來歲,跟老爺吵說要接管客棧,別說老爺不同意了,連我都反對,可這幾年,家里頭要是沒掌櫃的打理,早不知垮成啥樣子了……」
日天溫柔地听著她叨絮,甚至當她的飛沫濺到他時,他仍是慣常的笑容。
打斷她的,反而是風大叔。「老婆子,我說你也別說這麼多。日天啊,只要記得別人的話,你是不用搭理的,心里頭要放清楚明白。我們家掌櫃的,是打燈籠也沒得討的好老婆……」
「咳!咳!」風喬不知何時冒了出來,佯咳兩聲,打斷了他們的話。「風大叔,你在說什麼好老婆啊?」她似笑非笑,手里頭還端著兩個髒盤子,看樣子是剛剛進來,撞見他們談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