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叔勉強一笑,磨蹭著風大娘。「老婆,你真好。真是打燈籠都沒得找的好老婆。」
風大娘跟著搭唱,羞答答地低了頭。「老公,你才是最好的老公。」
日天忍不住失笑。
「惡心死了你們。」風喬頭皮發麻,柳眉擾聚。「日天,你去外頭收拾桌子。」她要來收拾這對瘋癲的老夫妻。
「好。」日天起身,朝兩夫妻頷首,便到外頭去了。
風喬放下手中的空盤,鳳眼掃了一圈,確定日天不在了,對著兩人勾動手指。「剛剛我離開前,說的是什麼,你們沒人听懂是嗎?」自知有愧,兩個老人低頭听她訓示,風喬目含怒色。「你們跟日天這麼瞎說,要他當真的怎麼辦?」
「那最好了。」風大娘猛地抬頭。「掌櫃的就可以嫁人了。」
「好你個頭啦!」風喬舉肘對著她,卻沒能真打下去。「你們這樣說,好象我嫁不出去似的,這樣會破壞我的行情,害我將來不能開個好價錢的。」眼瞪兩人,她厲聲警告。「往後你們再這麼說,我就把日天趕出去,看你們跟誰說去。」揚翻衣角,她拂袖而去。
風喬心頭也清楚,這兩個好事的老人家是不會罷休的,她只是不想他們胡攪蠻纏,害她見了日天難堪。
誰曉得她腳都還沒踏到前廳,就在走道上與日天遇上。
走道旁堆了雜物,尷尬地縮小兩人的距離,日天手里端著盤子,進退不得,只能與她對望。
他那對清邃的眼眸,一似滄海,吸納風喬一雙星眸。滄海本無涯,星空當無盡,可海面落駐星影,交接處波光迷離,幻夢虛實于對望中掠起漣漪。
那一望,風喬心跳又亂,緋色直撲沉靜玉顏。
「該死的。」風喬突然口出惡言,都是日天目光中該死的溫柔,和他們兩個老的,那該死的湊對,害她在凝眸的那一刻中,心跳該死的旖旎迷亂。「他們兩個老的就愛胡扯瞎搞的,你不要理他們。」粉頰桃紅,似春潮未退。
「我知道。」日天一笑,溫柔依舊。
「那就好。」風喬縮身,倉皇地硬擠出去。
日天無語,只朝內走。
兩道身影陡然消失,夾縫中只留下暖溢的光線,見證那一眸曖昧。
第三章
「掌櫃的,我們回來了。」還未進門,二楞子就大聲嚷嚷。
「你雞貓子鬼叫啥?」風喬停了撥弄算珠的手。
收拾好了碗盤,日天正擦著桌子,听聞聲音,朝門邊瞟了一眼。
「您看誰來了?」二楞子跑在前面,後頭進來的除了風清舞還有個男子。
「柴大哥!?你怎麼來了?」鳳眸光華流轉,笑靨爛灼。
風喬語音中,不尋常的興奮勾惹日天抬頭。只見風清舞妍笑倩然,倚偎著一名器宇軒昂的男子。男子約莫二十五上下,作捕頭打扮。雖是挺拔,可面色凝重。
男子冰霜似的表情,也凍結了風喬的熱情。「柴大哥,我沒欠你錢吧?」
她交臂環胸,怨嗔地睇了他一眼。
「小妹,你怎麼變成這樣,開口閉口都是錢的。」俊容鐵灰。
男子名叫柴守塵,和風喬兩姐妹是打小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只是風清舞是許了人家的,為保風清舞冰清玉潔之名,避免兩人瓜田李下之嫌,年歲漸增,彼此往來漸少。
特別是這幾年,風喬掌了客棧之後,柴守塵難得與她們往來。風喬心知,那是因為他看不慣她拋頭露面,吆三喝四的;因此,與其來了口角沖突,不如兩不見面反倒清心。
可怎麼說,他們也是玩大的,柴守塵難得一趟來,卻是俊客凝重,怪不得風喬嘴唇嘟噘。「我說柴大捕頭,愛錢犯法了嗎?要勞駕您柴大捕頭來訓示。」
「妹妹。」看兩人又是劍拔弩張,風清舞急道。
「你貪財自私是你的事情,為什麼要把大妹拖下水。」柴守塵開口態勢咄咄逼人。「竟然讓大妹一個閨女到街上跟人討價,這成何體統?」
「我……」風喬啞巴吃黃連,芳在心頭,一時卻難開口。
這話刺耳,著實委屈了風喬,听得日天微皺劍眉。「兄台似乎有所誤會了。」
「日天,算了。」風喬擺手。「你不用跟他說。」他們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她是什麼人,竟要個外人替她說明,那不是笑話嗎?
「閣下是……」突然看到個陌生男子,與風喬相熟地以名字相稱,濃眉凝肅。
日天坦蕩一笑。「在下——」
風喬打斷他。「他是日天。」鳳眼迎視柴守塵,柳眉處盡是挑釁。「我撿來的男人,怎麼樣?」
她果然成功地挑起柴守塵的怒氣。「小妹。」柴守塵身形一移,扣握住她的手腕,日天看得真切,雖是握著風喬,柴守塵下手卻有其分寸。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頗是復雜,日天不願自己的多事而壞了事,姑且立于一旁觀看。
「就是氣惱大哥,你也不該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果然柴守塵言語之間,傳達出的是真切的關心;而那看似惡劣的態度,約莫只是愛之深,責之切。
「放手。」風喬掙開他,猶有微嗔,卻不再是勃然大怒。
「妹妹。」風清舞擠在兩人中間,試圖排解。「柴大哥只是關心你,沒有旁的惡意,你別和他嘔氣。」
「好個關心哪——」風喬斜睨他。「多日不見,沒見他噓寒問暖,才進門,竟開口便罵、動手就抓。」那語氣說是責怪,倒還透著姑娘家的嬌嗔,「這是什麼關心哪,聞所未聞。」
只怪柴守塵硬漢一個,木人一個,竟未听出女兒心情,听她質疑他對她的關心,一張俊臉冷然繃起。「我開口有理,動手有憑。」他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說話不懂彎曲。「我開口是因為人罵你貪財,動手是因為人笑你無恥。」
他只知這些年,風喬被人說得益發難听,而她卻始終不願改變。重病猛藥,他盼能借著這狠話給予風喬當頭棒喝,他卻不知那話已然割入骨肉——「柴守塵……」風喬氣得發抖。
「這兄台,您說話恁般重了。」向來寬厚的日天,劍眉飛錯。
風喬瞥了日天一眼,知他鮮少動怒,這次是為她,真值得了。她微微扯笑,算是道謝,心頭認定了,他是朋友。
「柴……大……爺……」二楞子在旁是嚇得結結巴巴。
「柴大哥……」風清舞急得說不出話,聲音一散,她只覺眼前突然一暗,一口氣沖不上來,蓮步虛癱,嬌軀頓沉。
明明她離柴守塵較近,可電光石火間,她卻是倒在日天身邊。日天不知使了什麼步伐,竟然在彈指間移到她身邊。
柴守塵一驚,日天卻只是一笑,將風清舞輕移給他。「大妹。」接過風清舞,柴守塵的表情轉軟。
「姐姐。」顧不得從櫃台外面繞出去,風喬撩了裙擺,跨上椅子,蹬到櫃台上,一手撐著,直接蹦跳下來,完全沒注意片刻間日天所做的事。
倚在柴守塵懷里,風清舞一口氣逐漸恢復。「柴大哥,你別同妹妹吵架,有什麼話……」她重新凝回焦距,軟沉的身子仍偎攀著柴守上昂然的身軀,一抹淺淡的桃紅,暈上嬌顏麗容。
「大妹,你別多說話了。」柴守塵抱著風清舞,俊容不見嚴苛,反而是柔情綿綿。「適才是大哥不好,說話口氣凶些,這才會嚇到了你。」他每一句話說出去,都是輕聲細語,那樣的呵護,像是話說得大聲些,風清舞便要散了似的。
日天俊眉交折,莫非這柴守塵真當風清舞是雲凝水揉而出,吹也不得、模也不得;而風喬便是鐵打銅鑄,罵也罵得,凶也凶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