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挺有趣的。」這注意有點怪,不過已經勾起旁人的興趣了。
日天眨眨眼楮,看著風喬飛揚得意的樣子,嘴角禁不住逸出抹笑。
「有趣是嗎?」風喬麗容更燦,翻起衣袖,露出雪膚皓腕,高聲朗道︰「來喔,下注了!」
但听嬌聲余韻不絕,但看朱顏笑比春花。「風林客棧」霎時朝氣橫肆。
「勿以錢小而不取」——這是風喬賺錢的原則。
就是銅板,她都數得眉飛色舞。在她听來,叮叮當當的銅板聲,可是妙比仙樂。俗不可耐的銅臭味,那是賽過蘭桂香。
「日天多虧了你,才有這些進帳。」她可沒忘了錢從哪來,對著日天道了聲謝。「辛苦了。」
日無微微頷首,沒多表示什麼。
風喬放下手邊的銅板。「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愛錢了。」
日天直視她,兩潭眼眸仍如天池澄朗無波。「每個人都有行事的準則,我豈能以自己的規矩,度量風姑娘的方圓。」
風喬眉頭微斂。「你這話里的意思,不正表示用你的標準來看,我還是太愛錢了。」
日天溫和地輕笑。「我的標準,對風姑娘沒意思的。每個人環境不同,性情迥異,風姑娘不必在意。」他對誰的想法都是寬厚地看待。
「你的話是沒錯啦!」風喬把模熱的錢收回銀袋子。其實她也不求他了解她,泛泛之交,這人不去鄙薄批評她,倒也是難得嘍。「大家都說錢財身外物,可清楚得很,沒錢就是餓皮肚。」
「這點我曉得。」日天對她一笑。
沒什麼意思,因為他是餓昏的,比旁人更有體驗,單純就是了解。
可那笑里,像冬夜里裹覆人的熱水,暖出風喬嘴畔那朵笑,似開在水池的芙蓉,淡淡地飄著清香。
「妹妹。」如果花瓣輕開,也會有聲音的話,那便是這聲叫喚了。
「風姑娘。」樓下零星幾個客人,听到風清舞的聲音,都停下手邊的筷子,紛紛同她點頭微笑。
見了生人,風清舞幾分羞赧,不過朱唇含笑,猶不失大家閨秀之度。「您好。」從樓上步下,蓮步款擺,婀娜的身形是凌波踏水的仙子。
「姐姐,你下來了。」風喬巧笑,揮手招呼她。回個頭,足尖踢點對座的日天,「我姐姐漂亮陽。」掩藏不住得意的神色。
日天視線移回風清舞身上,後又看著風喬,尷尬地一笑。說真的,他不知道風喬的美丑是如何定論的。
在他看來,風清舞和風喬眉宇之間,是有幾分相似的;只不過,風清舞五官更為細致精巧,尤其眼波柔蕩,宛似煙波西湖,舉止款擺柔比春風,整個人像是春水掐出的女子。
而風喬柳眉昂揚,鳳眼灼燦。一雙星眸熠熠生輝,烏瞳黝黑深亮,既富精神,且具堅毅,看上去更有神采。
「算了。」瞧他呆楞的樣子,風喬努唇。「我這人是認錢不認人,你這人倒是認飯不認人,眼底只看得出飯好不好吃,著不出人美不美麗。」
雖是不解,日天仍是帶笑。「飯都好吃,人都好看啊!」
風喬噗哧一笑。「你這人啊,白白糟蹋了眼前佳人都不知道。我姐姐的好看是和尚見了該動心,太監瞧了當後悔,你卻分不出好壞。」若不是風清舞是她姐姐,她不好意思收錢,否則早定下了規矩,見她姐一面酌收銀錢一兩,現在哪還愁沒錢。
風喬嘴里雖是笑他,眼楮倒是直勾勾瞧他,心中覺得這人有趣特別。
「妹妹。」風清舞已經走到兩人身邊,玉頰含羞,彤光流動,更增艷光。
她輕輕跺腳,非但不覺扭捏作態,倒是惹人憐愛。「你這樣說話,叫人見笑了。」
「你好看,這是事實,有什麼好笑的。」風喬把錢袋牢系在腰間。
「妹妹。」羞煞紅顏,風清舞赧然低頭,緋霞雲流,直是嬌艷欲滴。
「不說了,介紹你認識這人,他叫日天。餓昏在路上,叫老趙救起來的,老趙質給了我,當是抵押田租。」
「日天大哥。」風清舞同他點頭。
「大小姐。」日天從來都是有禮,看著風清舞微笑,他倒沒有醉出眩迷的情態。
睇著他,風喬對他的好奇,油然增添。這人和一般男子真的不同,直教人感到舒服。凝望他,風喬嘴角不自覺落出一朵笑。
「姐姐,我同你說呢,日天方才一口氣,一口氣喔。」風喬加強復述。
「吃了十七碗飯呢。」她俏然一笑,單手插腰。「方萬沒有半個人猜到,所以呢……呵!呵!呵!大家下賭的錢,就全落在我手上了。」
彎,撫上腰際的錢袋,風喬呵護地模著它。「姐姐,你知道的,我這人最看不得有銀子流浪了,大家都吐了出來,我當然得收留它了。」捂著胸膛,她真覺自己「慈悲為懷」。「其實,收這麼多錢,我也是很不得已的。」
那可得冒著旁人「殺人」的目光,心不軟,手不癱,才能在眾人面前搜羅進懷的。
「有這麼不得已嗎?」日天笑笑地看她,笑容還是一徑的純淨。看不出,他是不解她的「不得已」,還是奚落譏嘲她的「不得已」,不過已經惹得旁邊幾個人訕笑了。
「哪那麼多話。」風喬瞪了他一眼。「干活!吧活去!」
「請問我該當做什麼?」風喬從進來後,關注的事情只有錢,可還沒吩咐他該做些什麼。
「啊!」風喬這才恍然,她連差事都還沒指派給他。「你等等啊。」風喬尋思一下,高聲朝後頭叫喊。「二楞子。」
喊了兩聲,二楞子才從廚房趕來。「掌櫃的,你叫我啊!」
「日天,以後你就跟著二楞子,他吩咐你砍柴挑水的,你都照做就是了。」
「是,風姑娘。」日天果真是隨遇而安,並不以居人下為恥。
倒是二楞子,想到有這麼個稱頭的手下,就喜形于色。「掌櫃的,那我以後可有使喚的人了。」他清清喉嚨,在日天面前端起架子。「日天呢,往後你跟著我,這第一件事……嗯……」腳底打著拍子。「以後見了二小姐,跟著我一起叫掌櫃的……」
啪的一聲,二楞子腦門挨了風喬一記。「怎麼我不是女的,不能叫我風姑娘啊!」風喬柳眉挑豎,語氣一硬,手插在腰上。「擺譜!你管他叫我什麼?!」
她喜歡听日天叫她風姑娘,因為那表示他看待她的樣子,同一般人不同;
她向來不是太在乎旁人怎麼看她,可日天看她的態度,叫她舒朗也在意。
這一層,二楞子怎麼可能曉得,他只明白,吃疼之後,就要學乖。「那我也叫您風姑娘。」他討好似地堆笑。
「掌櫃的,掌櫃的,你叫了幾年啊?」風喬賞他一頓白眼。「改口叫風姑娘,你不嫌惡心啊。」
「那……」左右都討不到好,二楞子模模鼻子,轉向日天。「日天我要同大小姐出門,你就自己到廚房去幫忙好了。」
「等等——」風喬揪他後領。「為什麼要姐姐出門?」
「廚房的菜快沒了。」二楞子回身,一臉的無辜。
「菜沒了?!」風清舞淺笑盈盈。「那妹妹,我得快些同二楞子上街去買,晚了就不好買了。」
「又沒了啊,實在不想叫你上街。」風喬松手,眉頭緊皺。若不是她爹往生後,家計益形捉襟見肘,她也用不著讓風清舞在街上同人討價。「姐姐,委屈你了,等往後和他們套了交情,就直接讓二楞子跟他們買去。」
風喬啐道︰「這些人見色起意的,看你漂亮,就肯低價給你,要是我討價就不願賣我便宜些。」除了這之外,其實還有個原因,她爹去世後,她就背了個不孝女的名字。除了相熟的老客人之外,街坊鄰居對她是極不諒解,她在這個小地方沒有交情,縱是精明,也難殺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