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天偷笑。「那是好玩,逗她、氣她嘛!」
「你啊——」綠袖輕輕用時頂著他。「真是個孩子!」
「又說我小孩!」沈寒天不知怎麼地想到了戰雲飛。「師姊,我真的長大了,我可以照顧你、保護你,不是個孩子了。」
他說得認真,弄得綠袖心頭猛地漏了拍,她強笑。「笨寒天,這種話留著跟喜歡的姑娘說就好了,誰要你跟我說這話!」
沈寒天默不作聲,攪不清楚這話如何說出口的。也許他只是不愛師姊把他看做小孩吧!即便他確實比她小幾歲。
氣氛一霎時沉靜下來,綠袖也不知要作何反應。
「沈寒天、綠姑娘。」任蝶衣趨步上前,她不要一人孤走在後頭,插不進這兩個人的身影中,她多少也得找些話說說,否則她跟來也沒什麼意思了。「不知方纔你們給他們吃的是什麼藥?毒性這般奇烈,無藥可解。」
綠袖和沈寒天相視而笑。「方纔有說,不就是治腸疼胃痛的藥嘛,當然沒得解了。」兩人手不自覺地便晃在一起。
「這麼說,他們根本就死不了了?!」任蝶衣黯沉下來的眼神,正好盯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看不出來綠姑娘和沈寒天倒真是心慈手軟的好人。」
沈寒天眉頭立鎖,「我師姊不是好人怎麼會救你?」
「任姑娘誤會了——」這任蝶衣不是壞人,可挺不好相處的,綠袖搖頭。
「姑娘不用氣惱,他們是死定了,只是還拖得上一時片刻。我們來之前,和『戰家堡』的人通過聲息了,我想他們不久便會上來的,說不定任大盟主的人馬很快也會趕來的,我不信他們拖得過天亮。」
任蝶衣恨聲。「姜玄那狗賊好運,苟恬片刻!」
「不見得是好運。」綠袖接口低語︰「任姑娘你還年輕,或者不曉得,有時折騰人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不安……」
「師姊!」沈寒天直覺她的話里透著冷意。「你怎麼了?你不是同我說過,再也不說這種鬼氣森森的話。」親昵地把她攬進懷里,不曾注意任蝶衣的表情有異,或該說那一刻他幾乎忘了任蝶衣就在旁邊。
「你緊張什麼,我隨口說的。」綠袖任隨自己順勢賴進沈寒天肩頭,雖然她知道任蝶衣的心頭怕是正不痛快,可不管任蝶衣與寒天將來如何,寒天與她還是最親的師姊弟,她沒必要推開他的關心。
不過,綠袖終也是起身。「走吧,馬匹就在前頭了。」她到底不能霸著寒天太久,她只是師姊,不會一輩子跟在他身邊,多少也得為著他以後算計,「咱們早些回去,也好讓任姑娘休息一下,她這幾天想是受夠了。」她好意地搭上任蝶衣的手,畢竟那是寒天第一個動心的對象。
任蝶衣雖是輕輕拉出手,卻還是對著綠袖露出難得的笑容。「承蒙關心,我還好。」綠袖越是敦厚大度,她便越不願失了自己的樣子。
綠袖回以笑容。「那就好。」她有意無意的調整位置,讓三個人並步同行,甚至主動問任蝶衣幾個問題,使她不至于困窘。
走了一小段路,兩匹駿馬立在眼前,任蝶衣翻身上馬,動作有些僵硬,沈寒天很自然地頂她一把。「小心!」
「嗯!」任蝶衣頷首示謝,看了眼沈寒天後,才將視線調回馬的身上。
「寒天——」綠袖將一切收在眼中。「任姑娘穴道久封,手腳難免不利索。
咱們說過,這一路上要相互照應的,你替她駕馬吧!」
「也是。」沈寒天沒多想別的,只覺得事情便該如此,側身跨馬。「任姑娘騰點位子給我吧!」挪移位置,環過任蝶衣身軀,握住韁繩。
任蝶衣偏垂頭,嘴上還硬著︰「誰要你幫忙?」
綠袖應答,「我!」這師姊真不好當,除了做媒人,還得當壞人。「凡事謹慎些好,任姑娘從『無忌門』出來時,可還好好的,若是天黑路暗,從馬上摔跌下來,我們怎麼好跟任盟主交代。」自己跨上另一匹馬。
沈寒天輕笑出聲。「師姊,好在這馬的脾氣和任姑娘不同,否則出事的機會可就大了。」不等任蝶衣反應,徑自策馬拉疆。「任姑娘你不累,師姊和我可累了,你還是委屈一下,和我同乘一匹馬吧!」
兩匹馬原是並行,可綠袖卻故意放慢腳程,任隨沈寒天的背影和著馬蹄達達向前,透寒帶冷的夜風逐漸吹散恍惚的神思。
寒天和任蝶衣的身影,好象越捱越近了,她應該高興才是,怎麼胸口郁郁悶悶,便是開朗不起來,甚至……她斂眉,一手揪住胸前的衣服。最近心口冷不防便是一陣絞緊,不算太疼,卻絞出幽隱的恐懼,有幾次她幾乎月兌口,便要和寒天說這事,可她沒這樣做,她只是看看他、听听他的聲音,讓心頭開朗落實些。
有他在,挺好的,從來不冷清。
不過,她將目光重新凝回沈寒天的背影。
只是幾尺之遙,卻覺得身邊空空蕩蕩,好……寂寞哪!
「師姊!」沈寒天驀然回頭。
綠袖騰起一抹笑。「怎麼了?」手頭自胸口松下。
沈寒天御馬停下來。「你一個人,怎麼倒比我們兩個騎得慢?老女人就是老女人,動作溫吞吞的。」沈寒天瞅著她。「我不管,你要騎在旁邊或前頭都好。
就是別落在後面,離了我的視線,教我看不到你,心頭怪不踏實的。」
綠袖響應他的目光,什麼也沒說,只是盈盈笑起。
*夏末,蟬聲熾熱未歇,綠袖揮著汗,沈寒天遞上杯茶。「喝口水吧!」他們三個人結伴同行,已經來到「扼龍山」下「戰家堡」的地盤了!眼下三人,正坐在山腳下一家小酒館休息。
「任姑娘喝些吧。」沈寒天也替任蝶衣添滿茶。
任蝶衣接過茶杯。「謝謝。」臉上帶著淺笑。
這陣子相處下來,任蝶衣的話依舊不多,姿態也高,可較不那麼孤高難親了。
「師姊!」沈寒天最後倒的是自己的茶。「等一會兒就上『戰家堡』。」想到要和戰雲飛踫面,他的心頭硬是不快活,幸好——「听說戰雲飛最近不在,我想我們是——」
「客棺!」掌櫃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端滿笑臉,他旁邊兩個伙計。手上還捧著一道道的小菜。「不知道您可是沈寒天沉少俠?」
「嗯。」沈寒天看了他一眼,挺不開心他打斷自己的話,不過最重要的是,他自忖︰「是『戰家堡』的人派你來招呼我們的,還是你本身就是戰雲飛的手下。」
這討厭的戰雲飛陰魂不散。
「沈少俠果真聰明過人。」他討好似的笑,一盤盤的放下準備好的酒菜。
「正是戰公子吩咐小的來接待各位的。戰公子要我轉告綠姑娘,綠姑娘到山下的那一天,他一定想辦法從廣、泉一帶,趕回來和綠姑娘會面。」
綠袖唇畔逸出笑,沈寒天瞄了她一眼,嘴角垮下沒好氣地低咒道︰「跟他說不用趕了,省得路上出事。」
沈寒天、戰雲飛、綠袖?!任蝶衣把弄著茶杯。「從廣、泉趕回來,怕很難趕上同一天吧!」
「來了!來了!」門外有人大聲地喊著。「堡主真的回來了!」
沈寒天側耳細听,達達的馬蹄聲,如潮浪奔滾而來。「不過就是見個面嘛,他倒是像是六百里加急見皇帝似的,可真有心啊!」他語中夾酸。
這戰雲飛和綠袖究竟是何關系?任蝶衣不語,徑自喝茶。
「他不會真是特別趕來見我的吧?」綠袖有些吃驚,緊抿著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