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輕觸嬤嬤的面容,冰冷的膚觸渾然不似嬤嬤那暖和的手,嬤嬤是真的走了,真的離她而去了……
她扶住弊沿,忍不住哀哀哭了。
沒人有余力去扶,大家哀淒落淚,哭得不能自已。
「擷香姑娘,外頭有官兵團團圍住醉月樓。」一名僕婢強忍悲傷稟報。
端木柏人還在監視她們!申袖將眼淚抹去,擷香站起,只余下她一個人了,她要堅強。
「所有人都集合到西廂邊房,千萬別落單,」她揚聲道。「若有人問起那些藥的事,都說不知,不能讓嬤嬤的犧牲白費,知道嗎?」
泵娘們點頭,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
萬般不舍的視線在嬤嬤面容流連,擷香一咬牙,狠狠別開——
「把棺蓋蓋上,我們一起帶嬤嬤到後院……火化升天……」話至語末,強裝的堅強仍然瓦解,她不禁哽咽。
擔慮端木柏人一口咬定嬤嬤是羅剎門的人,會將尸首帶走,她無法救活嬤嬤,但她絕不讓嬤嬤落入他們手中無法安息!
樓里姑娘們全忍著淚,圍聚過來,在擷香的指揮下,一起抬起了棺木,朝後院走去。
弊木的沉重,壓痛了手,更壓痛了心。擷香看著已鋪上干草,淋上燃油的棺木,五年來的相處情景,歷歷在目。
嬤嬤,來生找個平凡人家,生兒育女安穩過日,別再這麼苦了。孟婆湯別盡數喝下,記得我,記得品頤,來生再重逢……
手上火炬一點,看著點點星火變為狂猛火焰,將棺木吞噬。
灰煙裊裊升天,擷香閉眼,淚滑下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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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鮮少有人踏足的醉月樓前,此刻被官兵層層包圍,持矛帶刀,如臨大敵,隔著條街,那頭擠滿了圍觀的民眾,全都目不轉楮地瞪著直看。
「听說那嬤嬤是羅剎門的人……」
「難怪,我就說,一個妓院老鴇精明成這樣,不正常啊!」
「可不是?借著妓院將心機滲透到達宮貴人里,妄想干預朝政,乘隙將大勢奪下,轉的惡毒心思!」
「難不成害了娥貴妃一家,她的目的是想脅迫娥貴妃遠離皇上恩寵,借機將手下姑娘送入宮中,用狐媚之術迷惑皇上?」
「喲,你還算聰明嘛!賊人的心思都模透啦!」
「听說那奉旨承辦的御前侍衛統領反被賊人迷惑,若不是端木公子機敏,率領御林軍直搗賊窟,怕此案還無法了結呢!」
「就是說啊,那初天緯還到聖上面前想為醉月樓月兌罪,早得端木公子通知的皇上已看破他的伎倆,將他押入天牢。」
「御前統領誰押得住啊?」
「就是說啊,幸虧初天緯總算還沒泯滅天良,見對手是自己手下,出手都留了三分,所有的御前侍衛全攻了上去,手腳哪施展得開?久戰之後就給拿下了,那場面,驚險得緊啊!」
「怎說得好像你親眼所見啊?」
「嘿嘿,我鄰居的舅媽的女婿的表妹的大叔公的二兒子在宮中當差,听那晚與戰的御林軍說的……」
群眾中你︰口我一語,討論的聲音嗡嗡作響,守在門前的官兵統領听得煩了,抽出腰間大刀,凌空不住揮舞——
「去、去、去!閑雜人等別在這里晃,再不走就當羅剎門同伙拿了!」
白森森的刀身在艷陽照射下映出懾人的光,群眾嚇得腳下踉蹌,全跑了開去。
然而不一會兒,看他收刀旋回門前,像潮去潮又來,人們又圍了上來,開始指點,議論紛紛。
罷啦!守好別讓里頭的人溜了就成,不管這些死老百姓了!闢兵統領翻了翻白眼,任由圍觀群眾說去。
他沒留意到,在對街的角落,有一名走方郎中及僕役佇立,相貌並無特別,但如炬的目光直視醉月樓。
「我要進去……」郎中眼里滿是擔慮,眼眶已紅。
「沉著點,心急會壞事。」僕役在他肩頭一按。「晚上我們再探,別徒讓賊人抓著把柄。」
郎中長嘆口氣,只能點頭。
留心醉月樓前官兵的動靜,兩人隱入陰影,退出了街道。
第九章
大門傳來重重的擊門聲,擷香聞聲連忙奔至廳前,見碧兒從廳外跑來。
「擷香姑娘,端木柏人又來了,」不等她問,碧兒已急急開口。「他說要見你,我不敢開門。」
听聞那名字,她只覺滿腔的憤恨都沸騰起來。不行,為了大家,她要忍。
「帶了多少人來?」
「除了原先包圍外頭的官兵,他沒帶人,只自己一個人來。」碧兒搖頭。
自己一個人?擷香微微一怔。
端木柏人陰險,此來必有詐,但若不見,又會惹得橫生多少枝節?腦中響起初天緯那日離去前的叮嚀,她閉上了眼,心頭為難。
他要守護她,但她亦須守護大家!
再睜開,水眸已一片澄淨。「讓他進來。」
「不成啊……」碧兒慌得直跺腳,怎麼放擷香姑娘一個人去面對那惡煞呢?
「放心,他若要強行拿人,早在那天就動手了。」擷香安撫她。「快去開門。」
「可是……」
見她猶豫,擷香只好板臉喝道︰「要我自己去開嗎?」
碧兒無法,只好奔出廳外開門。
站在廳中,見身著錦衣長袍的他優雅走進,擷香冷著臉,看向怯怯跟在他身後走進的碧兒。「碧兒,下去,叫大家不準出來。」
碧兒看了看那欣長的背影,又看看擷香,泫然欲泣的小臉彷徨不決。
「碧兒!」擷香又喊,她才一咬唇退了下去。
「才幾日不見,擷香姑娘的氣勢不可同日而語,直可和嬤嬤比擬了。」端木柏人冷笑,徑自走至錦椅入座。
「有什麼事就直說,別拐彎抹角,我不想看你那張臉太久。」握住氣得發抖的手,擷香冷聲說道。
他竟還敢跟她提嬤嬤!若不是顧及樓里的姑娘,她早已撲上去和他拼命!
「可惜啊,難如美人願了。」端木柏人愉悅地笑了。「我來這兒,是為了納你為妾,這張你所厭惡的臉,將會看一輩子了。」
「我寧願死!」想也不想,擷香立刻開口。
像是早料到她的反應,端木柏人沒有動怒,只是笑得更加歡愉。
「擷香姑娘視死如歸,就不知醉月樓里上下的姑娘是否也是如此了。」
「你!」擷香怒極,揚手想打掉他那令人作嘔的笑,他完全沒有閃躲,噙笑的眼直勾勾地看著她。
望進他眼中的深沉,她的手頹然放下。她敵不過他……
「迎娶人盡可夫的青樓女子,端木公子不怕惹人非議嗎?」她不懂,為何他會如此執著于她,她和他甚至稱下上正式照面過。
「只要我想做的、我想要的,沒人阻得了,沒有人。」端木柏人放緩了音,語意讓人冷寒,又突然一笑。「忘了說,你們冀望的初護衛不會來了。」
「你對他做了什麼?」臉瞬間煞白,擷香急喊。
「只是在皇上面前點撥幾句,沒做什麼。」端木柏人聳肩,仿佛只是拂去衣上灰塵般無關緊要。
那初天緯竟收集了齊全證據,證明毒害娥貴妃娘家的禍首另有他人,還妄想覲呈皇上為醉月樓洗月兌罪名。可惜,再如何忠心護君也禁不起人言撩撥,他深諳其理,且運用自如。端木柏人揚起嘴角。
「全看你決定怎麼做了。」他笑睨她一眼。
她不知道,連位居高宮的他,竟也身陷險境。她不該讓他去的!懊悔擔慮揪緊了心,擷香深吸口氣,緩緩開口︰「為何執意要我?」
「我不要你。」眼中閃過陰冷,端木柏人低道。「但我不容許有我得不到的東西。」